就是,我对你说,“跟我走”。
兜兜转转绕了一大圈,又回到阿恰身上。
“可你的盘算是不会得逞的。把你老王家当傻子吗?阿祝再懒得理会世事,也不至于真让你这么乱来。”我不由得提醒他。
他摇摇头:“但他放任了表姐的死,在暮年以后他就很少出来了。穆家真正的声势都是靠从前的积累,阿恰始终是他最得意的弟子,或许比他还要强大。”
可是阿恰也死了。她为什么不惜折寿也要让我以谢春生的身份活下去?明明是一个凉薄淡漠的女人啊。可惜有些事情我还是没能想起来,心里甚至有个古怪的念头,说不定我也曾是阿恰养过的一只小鬼呢。
谁知道呢?这纷纷扰扰的人世间,爱恨情仇交织在一起,连做鬼都不能安生。
“王衍之,说了这么多,你有没有问过一句,我到底愿不愿意?”我和他四目相对,这么多年了,我们从未真正交谈过什么。他连我并不喜欢甜食都不知道。
他目光微凉,越过我,看向墙上的安全告示,又转到我身上。他好像很忐忑不安,重新变回那个略带忧伤,渴望成年的小男孩。
我注视着他的脸,陌生而又熟悉,语速飞快地说出我认为很残忍的话:“与其说我不再信任你,不如说我已经习惯了没有你也可以活得很好的日子。平静地用谢春生的名字,过完王英治曾经渴望的人生。”
他呆呆地看我,不知所措。
“王衍之,我什么都有了,唯独不想要爱情。”
妈妈推开门进来,问:“你在跟谁说话?”
我没有回答她。
她走近了看我,愣了下,旋即大声嚷起来:“发什么神经啊你,竟然哭了!小事而已,想办法解决就好嘛,再说了,我都还没骂你呢,好歹等我骂完再哭啊!”
我却哭得更加悲切,不可遏制的痛苦像洪流决堤一样爆发出来。
“我说,你怎么越发起劲了?”妈妈很是莫名。
闻声赶来的爸爸看见我哭,立刻跟妈妈争执起来:“你没事怪孩子干什么?现在是骂她的时候吗?”
他回头安慰我:“好了好了,不哭,咱们不看新闻,看电影好不好?”他把挂在墙壁上的电视机调到电影频道,屏幕上正好在播放《法国中尉的女人》。
——“你爱他吗?”
——“爱?我不知道……无论它是什么,它都让你不可能自由地把自己的心再献给另一个人。”
有些事我永远不会对人说。在成为春生的二十五年里,我没有再爱上任何人。
泪眼朦胧间,再看向对面,已是空空如也。
夜里睡得很不安稳,好像很多人在走廊上沙沙沙地走来走去。我感觉自己起了身,走了出去,医院变回了三十年前的样子,1982年,连墙壁上都贴着富有时代特色的标语,“解放思想,实事求是,团结一致向前看”。
听达叔说我养母可能会给我添个弟弟,偷偷花点钱就能提前知道。我问他怎么知道,他说我养父已经在请人起个男孩的名字了。哦,这样。
就在同一个医院,上下楼而已,我是该去看看的。我做了件亏心事,害了人命,心里也很慌乱,需要一点慰藉,好歹也是我的养父母,听听他们说话也挺好的。
然后我独自沿着楼梯往上走,身边人步履匆忙,我走到那个病房门口,养父不在,养母抚着肚皮,正要起身,我赶紧上前去扶她。她扭头看到是我,脸上一阵不高兴,就挥手把我甩开,结果自己不小心跌倒,肚子重重地磕到对面床的金属沿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