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花了数年时间小心翼翼打磨出来的石匕首此刻贴肉藏在他的腰间。几个时辰之前,当他带着老头儿的破烂卷轴从酒窖地下河沿着阴暗的抛尸坡道爬上来之后,他找了一个僻静的角落,对着石壁又细心打磨了一次。
就像远古之前的人们准备从洞窟中出发去那危险的天地之间狩猎一样慎重而严肃。
然而奴童余牧要做的不是狩猎,而是先去杀了监工头子徐秋收,替好友氾胜之,也替他自己,以及不知道多少惨死在他鞭子抽打之下的可怜奴童。余牧回想起当年关系要好的一个长相颇为俊美的奴童被酒醉的徐秋收和一干监工狞笑着拖到房间里的场景,他的尖叫和哀嚎至今仍然会盘旋在余牧的脑海中。也有素来干活勤快乖巧听话的奴童被徐秋收等人拿绳子捆住双手悬吊起来当做靶子,拿石块站在几丈外投掷,击中得分,击不中的就罚酒一杯。奴童最后被活生生砸死,是他和氾胜之抱着奴童血肉模糊的尸体扔到抛尸坡里。
酒窖里每一天都有血腥和黑暗上演,这么多年以来,年少的余牧对于生死已经早早麻木。
但麻木不代表没有追求,恰恰相反,少年的心里渴望活着,不仅仅是生存,而是为了能够在未来更好地活着。
许多幸运的修行弟子天生得天独厚,自出生便屹立在尘世之上的世界,是名副其实的天之骄子。也有俗世中的富贵人家子女一生享尽荣华富贵,而这个出生凄惨境况艰辛的少年命运却远比常人晦暗惨淡。余牧深深知道,自己穷尽一生去努力追寻获取的,可能是旁人出生就能拥有的东西。
但是他不可不追。
少年的心里从来没有过怨恨,他只是沉默地长大,冷静地遭受奴役和苦难,在汪老头带给他看到过的那一抹超越尘世的风景里,他心有希冀,但他更擅长的是将那些孩童美好的念想悄悄地掩埋。
如今他将要沉默着去杀人。
监工头子徐秋收平时都待在酒窖二层靠近地窖铁门的几个房间里面。自从结印复活之后的汪老头给余牧的常年指点,余牧早已对屹立在尘世众生之上的那令人心驰神往的修行界有所了解,那个凶神恶煞的虬髯汉子体在其他酒窖里的奴童见之即小心低头避让而行的时候,余牧很早就在暗处观察着徐秋收的一举一动。
譬如余牧知道,徐秋收每日都会饮上一斤本地特产的桃花酒,若是在赌桌上颇有得利,心情愉快舒畅之下往往会再饮上几壶粗劣的黄酒直至烂醉。徐秋收生得一副健壮的好体魄,最近一年的暗中修行运周天吐纳之下,呼吸绵长,相对魁梧的身形步伐愈显轻盈,这一切余牧都看在眼里,他猜测到大概是道门给了徐秋收某种修行法子之类的好处。然而余牧并不有多少畏惧,徐秋收在酒窖中作虎作猖许多年,全然没有如余牧一般的小心谨慎。余牧觉得很多事就像这酒窖里四处可见的老鼠一样,越是放肆不自知的,越容易被奴童们一下捕捉剥皮烤肉。在不知不觉之中,余牧的眼界还是心性已经渐渐甩出这地窖里其他奴童甚至其他同龄人一个层面之上。
汪老头儿结印复活的两年里给上一印悉心关照的这个奴童讲述过很多,他意外地发现这个福源浅薄命格凄惨的少年有一种令人难以道清的性情和气质,少年明明极为普通平凡,然而在这平凡普通之下却看不清少年的心思与情绪。老头儿修古老艰深的轮回长生法门,修为境界并不高深强大,但是他活得实在太过长久,见过太多太多的人,更见过无数修行界中冒出来的天赋异禀的青年才俊,有的生来亲近天地大道,年纪轻轻便踏上十重天的境界,天生命脉磅礴异象频现,能与天地共鸣感应。也有背负冥冥命理运数晗气运夺势而出者,自幼便获奇遇福泽,继承神奇高深的法门或千古不见的神兵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