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从没有真正从过去里走出来过,也从未真正放下对曾经那个程憬的怨怼。他真实地痛恨着他,怨怼着他,也深爱着他无法自拔。
那个人是他心里一座无法攀援的险峰,而他自己将自己困在谷底无法脱身。
他想从今天开始,我不再爱你了,程憬。
那时他想起原世界几年后一个著名导演的一部电影。在那个故事的最后,女人和男人都已经不复年轻、不复当初的单纯与快意。
在影片快要结束的时候,女人推着轮椅上的男人,荒山上的风吹乱她的卷发,她用地道而淡泊的方言说
对你无情了,也就不恨了。
那部电影上映后的一年,陆榆坐在飞机上看完了这部片子。
在黑暗的机舱里,他戴着一副一次性口罩,耳朵上挂着飞机发放的质量奇差的一次性耳机,盯着发光的屏幕。
前后左右的人都睡得东倒西歪,狭小的机舱里弥漫着一股奇异的混合味道飞机餐、臭脚丫子和人在睡眠中呼出的浊气,这些气味混合着空调反复的运转和飞机发动机的轰鸣,如同一个与世隔绝的牢笼。
在干燥而嘈杂的小室中,他的眼睛因在这样恶劣的环境下长期凝视屏幕而变的干涩、肿痛难当。他因为某种突然触动到他的悲伤而艰难地流出几滴泪水,但也就仅此而已。在那间机舱中,他的哀怮与他的泪水一同变得稀缺而冷漠。
这不合时宜的泪水让他的眼睛痛得更厉害,但他并没有动作。影片播放完毕,屏幕上的画面停止在返回界面的系统提示上,发出幽幽的蓝光。陆榆坐在那里久久地凝视着那个画面,仿佛所有的时间都在那一刻停止。
“希望什么”程憬突然在他身侧出声问道。
“”陆榆正望着黑暗的楼道回忆那部电影的剧情,没有反应过来,“什么什么”
“你刚刚,话没有说完。”程憬也和他一同望着那个方向,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铁制的栏杆,“希望什么”
陆榆回想半天,才想起是余归出现之前自己说了一半的话。
他想了想,说“不,没什么。”
闻言,程憬微微侧头瞥了他一眼,没有说什么。两人又在夜风里沉默地站了一阵,程憬率先站直了身子。
“回去吧。”他说,“很晚了。”
说罢,他拉开阳台的门,绅士地让陆榆先走。
陆榆也没有客气,侧身让开他的手,从阳台走了出去。
楼道上的灯果然没有应声亮起,陆榆迟疑了一下,手微微攥起拳头,放在嘴边咳了两声。
声控灯毫无反应,他觉得有些尴尬,便若无其事地将手放了下来。
陆榆并没有注意到,在他走出阳台之后,程憬将手伸进裤子口袋里,慢慢地攥成了拳。
随后,他动作十分不明显地将一个纸团扔进了墙角的垃圾桶里。
两人一前一后回到307,余归正洗完澡出来,拿着条毛巾胡乱擦着头发。见他们回来,一如既往笑嘻嘻地问道“约会完啦”
程憬理也不理他,径直走回自己的书桌旁,掀开电脑,随手戴上了放在桌面上的黑框眼镜。
陆榆有些局促,正不知道怎么解释,余归却凑过来,小声在他耳边说“你们和好啦”
陆榆点头也不是,摇头也不是,正进退两难间,程憬背对着他们,说“余归,楚老师叫你明天一早去找她。”
“啊”余归顿时被分散了注意力,一脸懵逼,“找我干嘛她找我,你怎么知道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