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形的气势压迫而至,气氛仿佛凝固,初妍的身子反射性地紧绷起来。纵然看不清他的容颜,她全身每一个细胞都在疯狂叫嚣着,告诉她他的存在。
他听到了她唤他的声音!
也是,这人自幼修习禅功,耳朵原本就比狗还灵。初妍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男人弯下腰来,面容浸入月光中,原本模糊的容颜一点点清晰起来。
君子皎皎,世间无双,如水墨染就的黑眸含着淡淡的探究,看向浸在水中的她,声音亦清润如清泉潺潺:“小姑娘,你认得我?”
咦,他不认得她?他怎么会不认得她!
初妍愕然,睁大眼睛,仰着头仔仔细细地打量他。
月光勾勒出的,是一张清雅绝俗的面容,眉如墨画,眼若星辰,肤若白玉,发似乌檀,浅色的唇边含着淡淡的笑意。大红的官袍穿在他身上,非但不显庸俗,反而因那点绚烂,多了丝烟火气,愈衬得他如青松劲竹,佼佼不群。
是宋炽,却不是她熟悉的那个可怕的宋炽,而是她十四岁那年初遇的,正当年轻,清冷矜贵,令她怀念的阿兄。
那时,他还是人人艳羡,前途无量的探花郎,年少成名,文武双全,圣眷优渥,履历光鲜无比:
十六岁成为北直隶的解元,十七岁殿前钦点为探花郎。
庶吉士散馆后,他放弃成为翰林院编修,自请为州县,去了烽火正起的山西,做了灵丘县的父母官;
仅一年,大破前来偷袭的鞑靼骑兵,破格升正六品大同府通判;
又一年,大同大捷,他调度、督运粮草有功,在座师工部尚书,阁老廖定昆的举荐下,调入京中,迁为正五品户部山西清吏司郎中;
之后不过短短三年,考核优等,越级升为正四品都察院右佥都御史。
升迁之快,在整个永寿朝都是数一数二的。
初妍至今还记得第一眼见到他时的震撼,满心只剩一个念头:世上怎么会有如此神仙般的人物?容颜清隽,气质出尘,形状漂亮的黑眸耀若星辰,微微而笑时,真如仙人降世,慈悲而温暖。
她曾以为他是天上之月,清辉朗朗,高华若仙,用尽全力,只为抓住他给她的那一点虚幻的暖意。后来她才知,自己大错特错。
他不是慈悲的仙人,而是可怕的魔鬼。在被命运打落到无边的黑暗中后,他心中的恶鬼彻底被放出,挣扎着从泥泞中爬起,一步步,踩着无数人的血泪和尸骨,东山再起,权倾天下。
这世上没有任何人比她更了解他的可怕。
她垂下眼,又是一阵咳嗽,慢慢平静下来。在后宫那些伴君如伴虎的日子里,她偶尔会怀念初遇时的他,虽然骨子里冷情依旧,对她却极好极好。她忍不住会想,如果当初她更勇敢些,在那件事发生后,没有躲在他身后,而是站出来阻止了悲剧的发生,一切会不会不同?
可是没有如果,已经发生过的事不可能重来。即使重来,也未必能改变什么。她其实明白,他不可能真在乎自己。在他眼中,世人皆可利用,她这个中途找回来的妹妹,充其量不过是个好用又听话的棋子罢了,用完便能丢弃。
宋炽没有等到她的回答,打量了她几眼,落到她微敛的桃花目上,微微一怔,惊艳之色一闪而过。他很快回过神来,看出她的窘境,向她伸出一只手,神情温煦:“先上来再说吧。”
初妍的手慢慢伸出,没有落到他掌心,反而抓住了他腕上的佛珠,用力一扯。
啪啦啦,珠线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