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蕊把珠花的头拔了,露出金簪内里中空的一截,抽出里面藏着一卷纸,铺开了搭在窗棂上看。
纸张很小,线条很细,图画得也很写意,但明眼人仔细分辨就能发现这是一张皇宫布局图,图纸西北处的角落被人用笔画了个圈,正是后宫嫔妃获罪后被贬黜迁居的冷苑。
周蕊这张纸,仿佛能看见十三岁那年的自己,被人强灌汤药之后,得了可以用于逃离皇宫的图纸,仿佛得到了希望,简直是又蠢又傻得有些可怜。
宣武二十八年,清漪园内倒座房。
“芳蕊丫头,你好些了吗?”
周蕊脸疼得发白,在床上窝成个茧子,嘴上却道:“嬷嬷我好些了,没那么疼了。”
于嬷嬷摸了摸她的额头,叹了口气,端了碗姜茶给她:“喝了罢,喝了暖暖,没准能好受些。”
周蕊喝了姜茶,仲夏的时节,头上发了汗,小腹仍疼得和针扎一样,周蕊向于嬷嬷道了谢:“嬷嬷,真的不能请医女吗?我保证不说别的,也不问是谁害的我,就请医女帮我止止疼就好了。”
于嬷嬷帮周蕊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摇了摇头。
周蕊不再说什么,躺平了身子继续挨着。
太皇太后的清漪园中花木繁盛,宫人住的倒座房里也都充满了花草的清香,但闻得着花香,也瞧得见蚊虫,宫人用的木板床也没有床帐,于嬷嬷替周蕊赶了两下蚊子,转身去角落点起了蚊香。
周蕊对着横梁发起了呆,于嬷嬷回来时手中已经多了把蒲扇,替她轻轻扇着头上的汗,周蕊眼神转过来,一把握住了嬷嬷细如枯枝的手腕。
“嬷嬷别忙了,我不热,要不您和我说说话,想些别的,没准我就不疼了。”
于嬷嬷六十三的人了,平日里除了侍弄花草就不爱说话,有心宽慰周蕊也不知该说些什么。周蕊盯着她泛白的鬓角,笑道:“要不嬷嬷别说了,让我来说。”
“我原本想好了,宫女十八岁就能出宫,我努力攒着月钱,到时候求人去疏通,按时给放出去,年龄大了要是不好嫁我就不嫁人了,在家伺候我娘,要是有余钱就给家里的两个妹妹添妆。”
说起母亲和妹妹,周蕊本有些涣散的眼神开始凝聚发光:“所以当初从内事司调配人手的时候,人人都不不愿意来这,觉得伺候花木太皇太后也不一定能见得着,我就愿意来,花花草草可比人好相处多了,再说还有嬷嬷您这么好的主事,我觉得清漪园比旁处都好。”
于嬷嬷也笑了。
“说来我自进宫三年,一直谨小慎微,深怕犯错丢了性命,无论是学规矩还是当差事,从没有懈怠的时候。自问也不曾没头没脑地触怒贵人,这次我实在是不明白,究竟是怎么了,我好好的在园子中给芙蓉花除着杂草,就突然蹿出来几个嬷嬷把我按住了,一句话不说就掐住了我的嘴往里灌汤药,灌完就走一句也不说,若是给句痛快话,我好歹知道自己是为什么受的这一遭。“
于嬷嬷覆了她手轻轻按在席子上,道:“丫头,别想了,总往一处想又想不通能把自个憋死,听嬷嬷一句,嬷嬷活了大半辈子了,见过的人多,见过的事更多,有时候不知道反而是种福气,咱们做宫人的,在贵人们眼中还不如冬日里的碳粒子来得贵重,是生是死就是上头人一句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