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晁望着如花一般娇艳的女儿,难以想象,她是以怎样复杂的心情,才能说出这样冷酷的话来。
纵使需要有人手染鲜血,才能护住江东国,也不该是她的手。
做父亲的,永远只希望自己的女儿,是生活在明媚阳光下的花朵,而不是生活在阴暗泥淖里的根,江东国这棵树,不接受她牺牲天真,以换来养分。
世间的阴暗和不平事,不该让她承受。
“阿月,你不要有这样的想法。”
姜晁站起来,握住姜肆的手,对她道。
“朝政上的事,远没你想的那样简单,谢致死,或者哪怕你死,西晋国和江东国,也不会这般轻易被划清界限。”
姜肆有些气馁。
“这也不行,那也不行。难道真的要我嫁给那个长得比女人还美,又一肚子坏水的人吗?”
姜晁笑了。
“其实父亲和谢致有过几次交谈,他并非你想象中那般不堪。”
“兴许你的母亲说的对,他会是你的良配。”
整个江东国王族里,唯一真心赞同这门婚约的,便是姜肆的母亲。她不止一次,表露过她对谢致的喜爱。
姜晁不得不佩服起姬王后的深谋远虑来。
诚如女儿所说。谢致的心胸和城府,在六国后辈中,当属佼佼者。他的野心,也正能证明他非平庸之辈。
目下的朝廷,不过维持着表面的和平,乱世是必然趋势。
倘若谢致真有移鼎之志,以西晋国目下的实力,他其实不介意将姜肆嫁过去。
在乱世中,唯有与强者为伍,才能永保安宁。
只是,她还是不懂。
“阿月,你要记得,父亲,永远爱你。”
自那次夜谈后,姜肆便放下了曾经的那个念头,每日晨起便守在祖父榻边,待祖父睡下,才离开。
她必须承认,父亲的话,的确言之有理。
况且,谢致,也不是她想除掉就能除掉的人,跟着季王混了两年,他的心思,怕有九曲十八弯。
入冬以后,祖父的身体状况急转而下,整日昏昏沉沉。
到这一日,他距离上一次的清醒,已过三日。
姜肆亦固执地守在祖父榻前,三日不肯走。
这三日里,她无时无刻不在不再祈求上天,希望神佛有灵,能保佑她的祖父,能撑过这个难关。
或许是上苍真的听到了她的祈祷,深夜里,祖父真的睁开了眼睛。
姜肆喜极,转身就要去唤父亲母亲,却被祖父拦住。
他伸出瘦弱泛青的手,抓住了小孙女的手,用微弱的声音,吩咐周围的人都退出去。
侍从无声而出,去请国王和王后。
万籁俱静,姜肆忍住哭声,将耳朵侧到祖父耳边,听他轻声叮嘱。
“阿月,祖父大限将至了。”
“你不要哭,祖父有一个秘密,要告诉你。”
姜肆急忙擦去泪水,点点头。
“祖父,我在听,我在听着呢。”
祖父的声音,微弱而飘忽,却仿佛用尽了力气,在倾诉最后一点,对国家的情意。
“阿月,穹隆山上,有一处矿地,这是祖父年轻时候,便发现的秘密。天下,就要不太平了,我江东国,又岂能任人鱼肉。你记得,待我死后,要告诉你的父亲,将我葬在那里。”
这是为江东国操持一生的老江东王,最后的仁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