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华寝殿之内,窗户大开,透亮的灯光从敞开的窗扉间透出,与檐下灯笼散发出来的微明融为一体。
谢致与谢禅讨论国事直至深夜,踏着月色入了九华殿,却见正殿之内,尚且灯火通明。
同殿生活三个月,他知姜肆习性,断不至于到这个时辰,还不睡的。
他绕至正殿前,殿门开着,伴着穿们而入的夜风,走了进去。
屋角处的松木香几上,新插上几枝荷花,清淡的香味,在风中弥漫。
这间寝殿,他久未进入。
对床的方向,软塌被换成了长形状竹椅,碧绿青翠的颜色,令人见了,就觉得清爽。
姜肆就半坐半靠,姿态极为随性,倚在竹椅上,左手握一卷纸,右手执一只狼毫,就着一旁的落地灯,在闲闲地写着什么。
宽大的衣袖微微卷起,露出碧色的莹润玉镯,比不得皓腕如霜。
静谧的夏夜,青砖地面上未铺毛毯,他走过去,脚步声轻脆。
她却似没听见,待写完手中卷后,才抬头看他。
“你在写什么?”
他自然不会以为,她这幅姿态,并非刻意。
姜肆意味深长地觑他一眼,将手中墨迹未干之卷递给他。
“祖母叫我写的,明日,你替我交给她吧。”
纵使不爱出门,她也知道,谢致对祖母极为孝敬,这些日子里,去延年殿请安的次数,比她多。
他的视线,快速从纸上掠过,眸色转沉。
姜肆轻轻打了个哈欠,绕过他,准备回内室睡了。
“这是,陛下的喜好?”
视线透过纱幔,他望着她的背影,问道。
“你那表妹,想入皇宫,这是你祖母要求我写的。”
姜肆行至屏风后,抬起手臂,任琳琅为她除去外衫,换上寝衣后,走到妆台前去解发。
“夜深了,我要睡了。”
谢致受了一道逐客令,不怒反笑。
这女人,明明是有事让他做,姿态偏偏不肯放软,让他自己走入此间,而今,态度还如此轻慢。
但这样的纵容,他是愿意给的。
发间的金簪甫被抽掉,满头青丝,如瀑落下,披在后背,又似锦缎。
他眸色暗了暗,一言不发,走出去。
三日后,被甄选出来的三名贵族少女,盛装打扮之后,上了入邺城的车。
董伯庸被谢致安排做了三品的将军,亦在护送之列。
临行前,他特意求了谢致,见姜肆一面,与她辞行。
“公主,我此去百日,您要保重。”
选妃大典定在七月,他需等大典结束后,方能回晋阳。
这一去,最放心不下的,便是姜肆。
姜肆笑了,叮嘱他要注意身体,又请他代为问候天子。他一一应了,最后跪在地上,对她磕了一个头,起身离开。
宫墙之外,林木葱郁。姜肆站在阴影里,微风携着热气抚乱她的发梢。
她注视着那道挺拔的身影逐渐远去,直至消失在视线之外。
回过头,却见谢致出现在宫门口,目光所视之处,是自己。
他正朝着这个方向走过来。
琳琅微微变了脸色,暗道不妙。
待他靠近,姜肆看清,他脸色有些不好。
谢致的目光晦暗,对她说,“我要离开晋阳一些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