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说完,转身便要离开,走了两步又顿住,望着她未流露出丝毫不舍的平静面容,说,“你若一人在王宫中不惯,便让人送你去城外的小沧浪住,那处是我的产业,比在宫中自在些。”
姜肆望着他急急离去的背影,不知怎地,竟觉得他似是有哪里不快。
当晚,她让侍从收拾好行装,第二日一早,便去了谢致所说的小沧浪。
走前,特意去两位长辈处请辞。
她自江东国远嫁而来,虽与谢致分房而居,也不若平常人家的新妇一般,早晚问安,服侍翁婆。却胜在安分,守礼,得以使两国姻亲延续下去。
谢禅国事繁忙,自不会盯着儿子的房中事,况目下又有别事令他烦忧,故叮嘱两句,准她请求。
柳太后不喜她,见了一面,听她说明来意,心中虽不满,但记得孙儿交代,也未阻拦。
时辰尚早,王城外空空荡荡,少有人影。姜肆坐在外观普通的马车内,心情颇愉悦。
到了目的地,望着潇水中央的小小湖心岛,她得以明白,小沧浪之因何叫小沧浪。
她原以为是一处园林,未曾料到是一方湖心岛,远远看去,似一座塔林,沐浴着水色天光。
这时正是日中,骄阳烈烈,然被水雾氤氲笼罩下的小沧浪,温度清凉。
姜肆提起裙摆,涉足而上。
岛地四周,乱石嶙峋,湖浪拍打着岸边巨岩,潮声阵阵,令她想起幼时父亲带她去钱塘江边的景象。
小沧浪中的管事,此前并不知夫人要来此的消息,也未见过她。但一见了,便知她身份错不了,不说姿容,周身仪态,已是罕见。
他将姜肆引入正院里安置。
一年之中,谢致只会来此小住些时日。整个正院,却处处带着他的气息。
房内器具摆设不多,看格调,也极随性,书桌上放着一叠书,姜肆的视线一扫而过,看清书页上的几个大字。
孙子兵法。
用过晚膳,她让琳琅在庭院中放了一张软榻,躺上去,听湖水拍岸之声。
这夜,她临风而居,伴着水潮之声,欣然入眠。
自她嫁进西晋国,这是最好的一夜。
湖深岛孤,恍若天外之境。
姜肆住了几日,竟生出不想离开的念头。
半个月后,另一艘小船,沿着碧波逐流而至,登上小沧浪。
姜肆让人在岛上最高处设了大座,迎着湖风,朝着东向之处,弹奏吴郡名曲。
孤高之地,烈风阵阵,吹起衣袂飘飞,亦将琴声送远。穿云野鹜,停落山水之间,一人踩沙踏石,惊起飞鸟无数。
琳琅眼尖,见姑爷登上山顶,矮身行礼,还未出声,谢致以手示意,让她噤声。
他静静立在风口,看她侧影秾丽,纤指在弦上翻飞,长发如舞,令人见之神往。
姜肆发泄畅快了,停下弹奏,却听见身后传来鼓掌之声。
“你怎么来了?”
回头见到是谢致,有些诧异。
“我办完差事回城,来接你回王宫。”
她眼中有失望神色一闪而过,起身抱琴,吩咐琳琅收拾行装。
谢致随后进屋,却说,“不必着急,再在这里住些时日,回去也不迟。”
姜肆喜欢此地,自不会拒绝。默默将琴擦拭干净,让人放回垫了锦布的檀木箱中。
用过晚膳,星光隐逸,乌云布满夜空。雨丝飘落,声声淅沥,盖住岛下潮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