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是少年君王,做皇子时也曾亲自赈灾、抚边,亲眼见了民间疾苦与朝局凋敝,故而自继任以来便雄心勃勃立志要革故鼎新,做一番开天辟地的大事业。
然而现实却是,自从外患暂息、天灾亦平,朝内原本还算团结的局面便又开始暗潮汹涌——他欲革除时弊,可无论是高信还穆徵,明着暗着都不接他的茬儿,他们彼此之间的争斗却是愈演愈烈。
穆家这些年并不曾有什么俊秀人才,他的那两位表兄打小儿也是见过的,着实只是飞鹰走狗之辈,还不及谢曦万一。然而舅舅却执意将两个儿子举荐至郎官、光禄勋,凌玬对此极为不满,又不好明着削穆徵的面子,只得暗中叮嘱谢曦着紧禁军别叫那俩纨绔带偏了去。
至于高信,自己倒是内敛审慎,也不贪财霸权,可架不住高家多年来以外戚世家自居,树大根深,多的是高家子弟借着高信的权势作威作福。高家门生故吏遍布,很多事若非谢曦暗中查报,御史台无一人参奏,凌玬便只能做个活生生的睁眼瞎了。
最要命的是,朝廷的兵权多年为几位重臣把持,除了谢曦统辖的禁军,没有哪支军队凌玬凭一己之力能调得动。虽然高信和穆徵不至于造反,但他们也断然不会拥护危及自身利益的新政。
凌玬坐在御座上,时常感到一阵阵寒夜般的孤寂。放眼望去,这朝中没有真正站在自己这边的人。他忍不住地思念凌玧:若是大兄在,他会怎么做呢……
“……陛下如今亦到适婚之年,当早定人伦大事……”凌玬回过神,发现穆徵已将话题转到了立后上头,不由心里一个咯噔。
这段时间穆徵明着暗着在私下提了好几回他侄女儿,凌玬早知其意,只是始终不曾松口。不想今天穆徵竟直接在朝堂挑明。
高信微微一笑,“太傅未免心急了些吧?虽说主君持服二十七日即除,但先帝新丧尚未逾年,主上也还未及弱冠。国君婚姻不是儿戏,当慎重才是啊。”
穆徵的侄女年岁比凌玬还要大上五六岁,以高信的说法,等到凌玬及冠再立后,那人选自然是没穆氏什么事儿了。穆徵目光一冷,“太尉此话甚是不通情理!既已除服,议婚便是正大光明之举,岂能以年齿而废主上人伦?”
凌玬连忙抬手,“好了好了,舅舅关切好意,朕甚为感激。太尉之言也有道理,朕到底还年轻,国事为重,立后也不急在一时……”
“陛下谬矣!立后非为陛下家事,亦为国事!”穆徵顺嘴便顶了回去。
凌玬抿住唇,淡淡地看着穆徵,良久无言。穆徵这才意识到自己有些过了,赶忙躬身请罪,“臣一时心急,冒犯陛下……”
“太傅说的是。”凌玬忽地一笑,“立后既是家事也是国事,那么,朕有没有这个资格为自己,也为国家作一回主呢?”
这话说得重了,穆徵脊上生汗,慌忙伏拜于地道:“自然是陛下作主。”
凌玬望向高信,“太尉,朕幼冲尝从皇兄读书,皇兄乃太尉高足,如此算来太尉亦是朕的恩师。”
高信何等样人,听着话头便心知肚明皇帝的意思,乐得为他顺手搭梯,也不推拒谦辞,只躬身应道:“微臣惶恐,陛下抬爱了。”
凌玬笑着颔首,“师傅的眼光极好,看人从不出错。从前谢奉常家的孙女儿,那年秋狩时师傅也曾见过,觉得如何?”
高信暗暗叹服小皇帝的心机,脑子里飞速权衡了一番利弊——高家已是决计不可能出国母了,看样子皇帝也很排斥穆家再度染指后宫,既然都不成,倒不如成全了皇上抬举谢家的心意,横竖谢氏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