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论哪个国家,全年都只有这一天能通宵达旦的开着夜市,年轻男女无须避讳,都可大大方方地并肩出游。夜幕下灯火辉煌的大梁都分外富丽慵懒,人人脸上都洋溢着喜气洋洋的笑容,任谁在这样的喧闹中走一圈下来,也能浸染出几分好心绪。
公主活泼得宛如一只轻快的黄鹂,一会儿要一个纹彩凤凰糖人,一会儿买一只叮叮咚咚的鼗,一会儿又去看人猜灯谜,忙得不亦乐乎。凌玧话极少,一路上只是安静地跟着公主,配合着她掏腰包,偶尔对着她期待万分的目光淡淡地附上一两句“好看”。
也不知过了多久,长乐一扭头,竟没了凌玧的影子。他们微服出来没带仆从,长乐吓得差点哭出来,大声叫着“子霄”往回走,越找越害怕,越走脚越软……就当她已经绝望之时,终于隔着三四个小摊远远瞧见了凌玧。
他正蹲身笑着同一个三四岁大的未使女轻声细语地说些什么,女童脸上还挂着泪,一旁作少妇打扮的女子弯下腰温柔地揽着孩子,满脸的感激欣喜。
长乐呆呆地站在原地,良久没有上前。
她从未见过凌玧这样的神情。凌玧生了一双桃花眼,平日总冷着脸瞧不分明,可一旦笑起来,眉眼弯弯,便是三江春水也比不上的柔情无限。
火树银花的光芒洒在他身上,远远的,看上去恍如将欲乘风的谪仙。
妇人带着孩子辞别,凌玧缓缓站起身目送她们远去,那一缕凉风般的哀伤再一次落回眉间。
长乐突然冲上去从背后紧紧抱住他,也不知怎么的就哭了起来。
凌玧吃了一惊,很快回过神,拍拍她的手道,“是我的不是。方才见一女童与家人走散了,带着她寻她的母亲。刚想回转去方才的地方接公主,不想……让公主受惊了。”
长乐哽咽抽泣了许久才平复下来,将手伸过去寻找他的指缝,想要同他十指交扣。凌玧的指尖冰凉冰凉的,微一瑟索,终究还是缩回了袖中,淡淡道,“我的手凉。公主,时候不早了,我们回去吧。”
他始终不肯同长乐并肩,极为谨慎地落后半步走在长乐侧后。灯火将他的影子拉长,地面上两个人影若即若离。长乐情不自禁再次伸出手,悄然做出虚挽的动作,看着地面上两个人的手终于交汇在一起,心头无限酸楚。
“子霄,”她轻声道,“我就想你开心点。”
凌玧垂着眼睑答道,“谢公主关怀,我没有不开心。”
“今日宴后,父皇母后留我说了会儿话,问我过得好不好。”长乐的声音哽咽了,“我说好,君侯待我极好。”
凌玧心头一震,眼里浮现出复杂的神情。“公主……我对不起你。”
“是我对不起你。”长乐深吸一口气,“从前我以为,时间能抚平一切,渐渐地你会忘了你从前的妻儿接受我。可今天看到你的样子,我知道,你永远也不会忘,他们就活在你心里。”
凌玧攥紧了手,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没关系,子霄,你是个长情的人,我也是。从今以后,你别一个人憋着,把她们的事儿说给我听听好吗?”
出了集市,他们登上仆从早已备侯多时的车驾,四野渐寂。就当长乐以为凌玧再不会搭理她时,凌玧突然开口了。
“其实我没有公主想的那么好,我天性寡情,刚娶高娘那会儿,我不大待见她,当时还是我的小七弟从中说合。她是个好性情,我不理她,她自己过得也有滋有味,永远都是那副欢欢喜喜的模样,在我印象里就没见她皱过眉,更别说掉眼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