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德顺家的说:“这就要姑娘自己去问老太太了。”
姜荺娘闻言扫了她一眼,也知道自己无论如何也是要走上这一趟了。
只说马车一路奔出了那狭小巷子,渐渐往那些官宅贵勋之地行驶而去。
这些地段姜荺娘原先也是熟悉的,后来姜家落难,这些地方都变得异常刺眼,令她私心里感到难堪。
车夫从明灯巷子进去,到了侯府的角门与婆子招呼一声,马车便进了薛宅。
李德顺家的打量着姜荺娘的神情,见她无喜无悲,心里更不是滋味。
姜家原先得人追捧的姑娘们,转眼被人弃之如敝屐。
姜荺娘是生在不出挑的三房,心性修养得平淡,才没能因这天上地下的日子颠覆而崩坏了心境选择自缢。
也是因为她父亲是唯一活着的一个,叫她心里存了牵挂,总是不能一了百了。
待李德顺家的将姜荺娘终于领进了内宅薛老太太居住的方正堂内,又对姜荺娘道:“姑娘待会儿见了老太太,莫要再生分了。”
姜荺娘扫了她一眼,便随她走了进去。
实则薛老太太一早就坐在那里等着了。
姜荺娘虽然从没见过老太太,但上座上只一个身穿深紫绣金玉满堂纹织金袄子的老太太。
那老太太年约六十左右,头发灰白,头上戴着一个褐色的貂皮抹额,中心又嵌了块质地光润的碧玉,左手扶着茶,右手压着一串香珀佛珠,饰以金穗流苏。
薛老太太眼见着人走进来,李德顺家的就站到了后边去了。
姜荺娘抬眸与老太太对上了视线,却见老太太目光稍显沉郁。
“你就是姜荺娘?”薛老太太不咸不淡开口问道,远没有李德顺家的所形容那般激动。
姜荺娘矮下身子施了一礼,应道:“我是,听闻老夫人救了我父亲,荺娘感激不尽。”
薛老太太听了她的话挑起唇角,冷笑道:“你母亲平日里就是这样教你规矩的么,见到了外祖母却不知喊上一声,反而叫我‘老夫人’,怎么,我救了你父亲,你反而急急摆脱了你我关系,就能显得你清高了是吗?”
她说话极为刻薄,硬是将姜荺娘一番谦虚之意扭曲了。
姜荺娘听得发愣,勉强忍住了泪意。
“我是个嘴笨的,只是心里想着,我叫您老夫人,我这个姓姜的也能入薛家门上来看看您了,至于我母亲,她时常在我面前忏悔过往的事情,后来也是因为积郁在心才早早去了,是以她虽没有机会教导我,我却不敢违背她的意思。”
这些日子她遇到太多失望透顶的事情,本该是感到寒心的。
可她再怎么寒心,也知道薛家老太太是雪中送炭来的。
比起那些满嘴锦绣的人,薛老太太说话再是难听,还不是让她进了薛家?
便是观对方当年那样诅咒自己,就知道对方是个要强之人。
按理说她母亲该与薛家再无瓜葛了,而这要强的薛老太太还能愿意主动接纳了她,并非是件容易的事情。
薛老太太握着青瓷盏的手指骤然一紧,只打量这姑娘身上穿着面料粗糙的青色袄子,这天还冷着,对方脚上也只套了双葛布鞋子,那张比她母亲还要漂亮的小脸冻得雪白,而那双掩在袖子下若葱根白的手指骨节红肿。
明明已经凄惨成这样子了,她原就想着只要对方开口喊她一声外祖母,她就既往不咎。
只是这姑娘,和她母亲是个一样倔的,话是软的,心是硬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