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铮现在就是这样,懒洋洋靠在座位上,慢腾腾撕牛皮纸,像豹子终于捉到肥美猎物,吃两口,歇一会儿,又吃两口。
叶殊耐心等到一个红灯,转过头来,狠狠瞪了他两眼。
夏铮无声地笑起来,像是知道错了。
然而车一开动,窸窣的声音又响起来。
还好这声音没有持续多久,他很快拆开了牛皮纸,露出下面的画来。
层层叠叠的牛皮纸下,是银白色画框,水彩不像油画,油画一般裱得很满,水彩画常常在画与画框之间留出空白来,像国画的扇页,用空白把画面框在中间。
叶殊画的是葡萄,夏铮不看水彩,不然会看出他手法有多生疏,但意外的是色彩的延展性非常好,画面是哪天看过的电影里的葡萄园。
就算只是在车里的灯光下,也看得出这颜色多贴切,几乎跳出纸面来。
夏铮安静看了一会儿,然后告诉他:“画得很好。”
叶殊竭力不让自己显出高兴来,干巴巴地说:“我知道。”
“你的水彩比水墨画得好。”夏铮又说。
叶殊反应很快地瞪了他一眼,好像这是多大逆不道的话,夏铮只是笑,也不解释。过了一会儿,叶殊自己也低声承认了。
“我知道。”
都说夏铮冷,认识他的人都知道,他最冷的是眼睛,因为他的眼神太清醒和漠然,常让人觉得他只是个旁观者,就算笑起来,似乎也和你没有太大关系。
但他也有笑成这样的时候,并不夸张,只是安静看着你,眼睛弯弯,却仿佛他什么都知道,什么都包容。
-
车到了目的地,陈生定的地方是个高端会所,有门童泊车,问清来历后,领着他们去包厢。
都说陈生文雅,其实他身上有种隐晦的优越感,看围炉夜话看多了就知道,他家祖上显赫,当年在上海,是跟当时政府的总理做过邻居的人,后来举族逃到香港。他常取笑梅鸿光是暴发户,说三代以上称贵族,也偶尔会在跟嘉宾谈话时不经意地说出自己家里的行事来。围炉夜话的观众群是很吃这套炫耀方式的。
这次也是一样,不过是个表演结束之后的聚一聚,夜宵店里就能解决的事,他揽过去,订最高级的会所,请了一桌人来,说起来还算是前辈抬举,夏铮不得不来。
等到超时十分钟,梅鸿光就开始笑他:“我说夏铮压根不想来,人家累了一晚上,还要来听你讲课,这个点不是应该坐在路边吃烤串啤酒吗?”
“你少说两句,当心经理哄你出去。”林蔻说道。
可能是陈生面子,会所的经理亲自过来接待,是个优秀公关的模样,非常漂亮的女士,不比明星差,听了这话,笑着道:“哪敢呢?”
梅鸿光懒洋洋看林蔻:“你现在是没法指望了,夏铮叫聂决明过来,就是为了堵你的嘴。”
其实聂决明比夏铮先到,完全是个意外,夏铮约他时是他下台的时候,他们俩向来算是无声的战友,夏铮把事一说,他就知道了,说了句“我会到的。”
结果陈生他们出发时,他跟上了,夏铮不见了,约的是十二点半能到,现在已经迟到十分钟了。
林蔻常年和梅鸿光辩论,早习惯他风格:“你觉得聂决明能堵住我的嘴?”
“堵不住吗?”梅鸿光笑起来:“你这是在怀疑聂决明的身体条件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