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然总忘不掉这陌生又刺骨的眼神——
“后来呢,后来发生了什么?”
正恍惚间,医生的一句追问,陡然打断她神游天外的乱哄哄想法。
后来啊。
“……”
梁然眼睫落低,攥紧手中纸页,不自觉地,在心底喃喃重复了一遍这问题。
或许是看出那沉静面色上难得动容,医生复又循循迭进,诱她下文,“慢慢来,我们想一想,那天发生了什么,你是怎么回家的,他……”
“我们报警了。”
五个字,平静精炼,仿佛排演过无数次的回答。
医生略有些愕然,抬眼看她。
更准确的说法,或许应该说是,“他报警了。”
那天晚上,对方拿过她的手机打完电话,甚至还颇有闲心地、捡起地上她那件蹭脏了的校服拍打干净,盖在她身上。
“我的衣服更脏——你将就披着这件,没事了,警察马上就来。”
话音平静的安慰,一点也听不出有任何所谓杀人后无措慌张的情绪。
可惜她当时实在太害怕,平日里冷心冷性的姑娘,看看面前的人,又看看几步远的地方、胖司机毫无生气的尸体,唇齿颤颤,几不能语,只能用校服把自己包裹严实,撑起身子,抱住膝盖,蜷缩成一团。
警察没到,不多时,反倒是初夏的风拂过,夹杂着未止息的朦胧细雨吹落一身。
沉默里,她听见身边一阵窸窸窣窣的动静,有人蹲下身来。
梁然眉心一抖。
小心翼翼地抬眼,恰看见自己头顶上交叠、堪堪挡住雨丝的纤细手指,寒玉般剔透的颜色,愈发显得那剐蹭伤口遍布,处处见血,也不曾包扎。
他瞧见她便笑,眉尾一挑,却不说话。
“……”
她眨眨眼。
突然地,这一瞬间,眼前的人好像不再如想象中那么可怕。
可毕竟也没来得及,问一句两句那些听起来像是在找死的“你为什么要对我这么好”——诸如此类种种的废话。
因为想到这一茬的时候,耳边已是警笛长鸣,避无可避。
警车停稳,耳熟的刹车声如雨夜惊雷。
那少年收回手,站直身来。
不远处,一声厉喝,震碎缄默。
“池戬!把手举起来!”
她霍然抬眼。
“……!”
匆匆脚步四面围堵,那天的最后,她被两个女警护在怀中,不住轻拍着背脊安慰。
一步之遥,是将那少年团团围住的七八个训练有素的警察,为首的青年冷声宣告:“……持刀行凶,造成七死三伤,人证物证齐全,我们花大力气抓你,你竟然还敢出来作案?!池戬,你——”
“是,我,”叫池戬的少年闻声,漫不经心地打断对方话音,双手并拢,高举额前,“出来犯事,这不是等着你们拷我?”
警察们对视一眼。
确认他再无威胁性过后,一拥而上,毫不费力地将这凶徒就地擒拿。
少年的脸被摁死,双手反剪,侧脸紧贴泥地,面无表情。
右耳的银圈耳扣沾了尘,梁然掠过一眼,又飞快地收回视线。
这戏剧化的束手就擒,和奇高无比的“办案效率”,让她最终得以没有任何耽搁的改走他路,匆匆忙忙赶到医院,见了母亲最后一面。重症监护室里,缠绵病榻十余年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