赮毕钵罗的生辰宴在一种奇怪的低落氛围中落幕。
意琦行还睡着,墨倾池守着他,无法起身送我们,便叫大宫女带我们出文诣经纬。
我见一路上鹤白丁和元佛子一脸疲倦,就让他们坐上轿辇先行回宫,自己则陪赮毕钵罗慢慢往前走。
我们走过御花园,走过竹林,走过莲池,途中还遇到了身怀六甲的洛修仪,跟他打了几句嘴仗。当然,是赮毕钵罗跟他打,我笨嘴拙舌,只能旁听。
一朝得宠,出身并不算高的洛修仪暴露了他小人得志的猖狂,言谈间处处是对赮毕钵罗的轻蔑。我本以为以赮毕钵罗的性子不会跟他计较,没曾想二人你一句我一句,还真就这么怼起来了。
赮毕钵罗清修多年,谈不上口才多好,言辞却是与陛下一脉相承的犀利。字字句句不带嘲讽,讽刺之意却昭然若揭,任谁听了都要火冒三丈。
我看着洛修仪涨红的脸,心不在焉地想:看来与陛下论禅,贵妃也不是没有收获。
这场嘴仗最后以洛修仪愤然离去告终,但赮毕钵罗在他离开后,脸上却无一丝喜悦或轻松,反而揉着太阳穴说:“我头疼。”
吓得我也不敢走神了,赶紧过去搀扶他。
“贵妃……赮,你现在感觉如何?可要宣御医诊脉?”我小心翼翼地扶着他走上拱桥,对面便是他的菩提光阴。
“老毛病了,诊不诊都没什么区别。”赮毕钵罗语气平淡,只眉心微微蹙起,昭显他的身体状况并非如他表现出来的这么寻常,“我回去休息片刻便无碍了,你不必担心。”
我担忧地“嗯”了一声,想起刚被角君收养的时候也会时不时的头疼,后来角君给我做了一道药膳,让我连吃三天,这毛病便再没犯过。
药膳的做法我还记得,也会做,虽然不知道对赮毕钵罗的病有没有用,但我还是想试试。
正当我回忆药膳所需的食材时,冷不丁听见前方传来一声淡泊的轻唤——
“赮儿。”
赮儿……是在叫贵妃吗?
我敏锐地察觉到赮毕钵罗的身体僵硬了一瞬,下意识抬头看向声源处,远远的见道一名身着蓝色僧衣的男子站在菩提光阴门前的竹影下,光影参差,飘渺幽远。
男子与赮毕钵罗有五六分相似,只是眉目更柔和,气质更深静。他有一双狭长的眼,透过他的眼,仿佛可以望见另一个世界,一个不染尘埃,清净空明的世界。
他往前走了几步,阳光一寸寸照亮他秀雅的面容,也映出他萦绕在眉宇间的慈悲。他看着我,看着宫女,看着世界万物,没有一丝一毫的区别,仿佛我们都是尘埃,却又带着悲怜。
唯独看向赮毕钵罗时,会流露出几分充满烟火气的温柔。
我不认识他,但我一看见他便明了了他的身份。
他是当朝国师,同时也是赮毕钵罗的兄长,侠菩提。
我向他躬身行礼:“见过国师。”
话音刚落,我就看到身旁的赮毕钵罗也微微弯下腰去。
莫名的,空气中多了一丝沉重。
所幸赮毕钵罗这个礼没能行完,侠菩提身形一闪,正好在他弯腰之前出现在他身前,轻轻按住了他的肩膀。
余光一转,我无意中瞥见赮毕钵罗的身体晃了晃。当我想要过去搀住他的时候,侠菩提展臂将他拥入怀中。
直觉告诉我,这里已经没我什么事了。
果然,下一刻我便听到侠菩提说:“赮儿身体不适,我先带他入内休息,婕妤请自便。”
……自便好,自便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