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先前听她说“膳食粗陋”,还以为只是菜式家常,结果他面前桌上摆着的,真就没有半点荤腥油花儿,放眼望去,菜量一览无余,连一只手都没有,总共就一盘干煸豆角、一碗白菜粉条、一碟小葱拌豆腐,还有一盘子绿绿黑黑的瘪坨叶子,不知是什么玩意儿。
皇帝执着乌箸指问:“……这是何物?”
温蘅道:“清炒野枸杞头,府中厨娘从京郊野地里采挖回来的。”
……野……野……野……皇帝“啊”了一声,慢慢夹了一筷子,瞅着那坨绿绿黑黑道:“……真是颇有野趣啊。”
温蘅无言,继续侍|奉父亲用膳,皇帝干巴巴地嚼着没有咸味的野菜叶子,眼瞄着温父面前几道色香味俱全的药膳,哦哦,好像是燕窝火熏鸭丝……哦哦,还有春笋当归粉子肉……
这世上,断没有和心爱之人的病中老父,抢菜吃的道理,皇帝边咽下涩涩的野菜叶子,边眼瞄着温蘅心道,她若为整他,故意置办这几道菜,这没什么,可她若日常在家,就这么用膳,身体怎么受得了……
皇帝在心里给碧筠的日常汇报,添上了具体膳食一条,又舀吃了几勺凉凉的豆腐,开始琢磨起如何让她远离陆峥。
……依她对他的不信任,直接说陆峥哪里哪里不好,她肯定是反着听,可若是明赞暗贬,或会有奇效……
皇帝心中想定,端起手边小巧得袖珍的酒壶,斟满一杯,放下空壶,边节省地啜着小酒,边慢悠悠道:“陆峥待他女儿可真好啊,这世上,应再没有第二个孩子,能得到他同等的关爱了……”
……你若嫁了他,你的孩子,就会惨遭无良后爹,被后爹冷落……
温蘅看了皇帝一眼,道:“小陆将军待稚芙确实很好。”
皇帝看她似不能体会他的深意,抿了口酒,又道:“陆峥这人治军严谨,表面看起来古板老实,但其实战术机敏,在战场上奇招频出,常能骗得敌人晕头转向,直捣黄龙。”
……他就是只贼狐狸,心眼儿多得不得了,最是擅长骗人啊……
温蘅听皇帝在这儿一个劲儿地夸陆峥,心中不明他是何意,也不在乎他是何意,只边给父亲卷羊肉饼吃,边随意接道:“小陆将军‘狐将’之名,真是名不虚传。”
皇帝默了默,自我反省说得太过隐晦了,决定稍稍露|骨一些,他又饮了口酒道:“陆峥确是我大梁朝的一员猛将,年轻将领中,无有出其右者,其在沙场上,作战之勇猛,之舍生忘死,让朕欣慰的同时,都不由担心,他会年纪轻轻、捐躯报国……”
……这人打起仗来不要命,嫁他有风险,守寡须谨慎……
“捐躯赴国难,视死忽如归”,温蘅真心叹道,“小陆将军不畏生死,精忠报国,真是名将风骨,令人敬佩。”
皇帝看他别有用心地说了一堆,换来了她“敬佩”二字,哑了会儿嗓子,道:“其实是人就有优缺点,陆峥虽有种种好处令人敬佩,但也有不好的地方……”
他还没说出个“一二三”来,就被正嚼羊肉饼的温父,含混着打断,“再不好也比你好!”
皇帝被这一句噎得哑口无言,端酒欲饮,却饮了个空,低头一看,杯已见底,得,酒也没了!
一顿又饿又渴的晚饭用完,皇帝依然不肯走,他看温蘅扶她父亲在庭中海棠树下坐着,边煮茶边赏看庭灯下的未眠春花,也十分不客气地踅摸着去坐了。
这海棠树下的石桌,比之花厅膳桌小巧许多,且正只有三只石凳,他这一坐下,就挨在温蘅身边,离她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