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青恩依旧不急不慌,见贺立盛仿佛油锅上的蚂蚁,一边在屋里四处走动,一边团团转着念叨“你进行到哪一步了我跟你说青恩,这可不是戏本子上写的那么简单,不是你有钱就可以的,现在收手还来得及。”
“来不及了。”
段青恩直接将一颗葡萄丢进了自己的酒杯里,施施然坐起了身,“汝城军刚造反不到三个月就失了首领,又全都是一些没钱没粮的民户,你以为他们为什么能一直抵抗朝廷的攻击”
贺立盛已然是被震撼傻了,“是你”
“立盛可知晓,为何朝中几十万大军,便能震慑何止千万的百姓”
他慢悠悠将沾了酒的葡萄拎出来,丢尽了自己嘴里,“因为百姓皆愚昧。”
“愚昧的百姓是成了不事的,就算他们被逼的没了活路,就算他们不前进就是死,就算他们愿意豁出命去,光靠普通百姓,断然成不了事,你可知为何”
贺立盛实在是不知道为什么如今这情况一眨眼就变成了如同夫子授课一般,但他还是答了,“因为百姓们没有学识,就算起兵,就算人多势众,他们也还是一盘散沙。”
“所以啊,朝廷都逼天下人逼到这个份上了,百姓们还是反抗不了,就算有起兵的,下场也只不过是在三个月内被绞杀,连带着家人一块处死,长此以往,就算他们被逼死,也不敢再起兵反抗朝廷。”
段青恩对着贺立盛笑,“这些百姓早就被这样的世道逼得不会自己思考了,他们只需要一个引导的人,告诉他们该怎么做,下一步要做什么,再让他们吃饱穿暖,这样,原本脆弱不堪的起义军,便能固若金汤。”
贺立盛还是不明白,“可我们没必要这么做,你觉得现在的日子不好吗我们每日过的不开心吗你可知道,若是败了,你,你的家人,还有你的席大娘子,都会被牵连的”
“我知晓,所以我才好端端的当着我的大哥儿,而不是在那战场上。”
“即使死了许多人,朝廷还能撑下去,没了这些被逼死的百姓,还有新的百姓,子大生子,连绵不绝,但它终究还是会灭亡的,不是死在荒淫之君身上,便是死在外敌,不超过五十年,家不将家,国不将国。”
段青恩端起酒杯,递向贺立盛,“你家中权势本就大,就算如今这形势,国公爷早早避开了,对你家也无什么影响,即使你不帮我,日后我若成事了,也绝对不会怪你。”
贺立盛呆呆的看着面前这杯酒,也不知道呆了多久,突然抬起头,问道“你能担保若是事败,不会牵连到我们的家人吗”
“自然。”
他咬牙,一把接过了酒,扬脖喝的干净。
喝完了,贺立盛一把摔了杯子。
“真是疯了”
他只觉得自己在做梦,他一个未及弱冠的郎君,竟然跟着另外三个同样没到弱冠的郎君造反。
但想着不出五十年后,国家覆灭,他的家,他的妹妹,母亲,父亲可能已在这之前离去,甚至他自己,但他的妻儿子孙,包括族人都会随之一起消亡,贺立盛便无法拒绝那杯酒。
段青恩是对的,他早就看清了这天下到底是何种模样,只是因为自己是受益者,能够肆意妄为,这才装作不知罢了。
外面的流民。
死去的百姓。
都在他眼前。
一个被皇权把控,普通人家连字都不认得的世道是个什么样子的呢
很简单,只要是一个心有知识的人,便可以轻易地掌控百姓乃至兵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