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说着,陈氏已从后院擦着眼泪快步走了出来,吩咐下人们散出去,多找几位知名医馆里的坐堂医过来问诊。看样子,薛怡君病得不轻。
薛正文待她吩咐完毕,对这个媳妇安抚道:“四娘今番受苦了,你多给她院子里拨些婆子、丫鬟照料。我库房里有不少宫里赐下的珍稀药材,大夫给她开了方子后,你只管先上我那儿拿。我那儿没有的,再到药材铺买。千万别教孩子落下病根。”
薛蔺在旁边听得心惊胆战。他嫡妹不过14岁,正是娇花般的年纪。若不是公主及时劝服皇帝放人,这么烈的性子,怕是只能香销玉殒了。
万幸……
不由对公主生出几分谢意来。
薛正文安抚了陈氏后,就把薛从谦和薛蔺两父子带进书房。关上门就开始询问薛蔺,要他把今日入宫大大小小发生的事,全部细讲一遍。
薛蔺对这个便宜阿翁再不满,也知道事分轻急缓重,马上巨细无遗地娓娓道来。惟独是讲到萧玦时,他耳尖莫名发烫,直接跳过了自己被公主壁咚的事。
薛正文最初听到他的那些放肆言论满脸不豫,但听到后来却越来越震惊,不敢置信地道:“你是说,陛下会突然放四娘出宫,是因为你说动了公主,让公主去陛下那里当了说客?”
“也不能这么说。怡君若不是性格刚烈,以死相拒,公主也说服不了皇帝。”
薛蔺说是这么说,但在场三人心里都清楚,薛怡君其实并不需要真的失身。只要宫里传出不实的谣言,对皇帝来说就已经足够了。
薛正文惊讶得半天合不拢嘴,忽尔又问:“我跟你阿耶刚刚回来时,你不是正要出门吗?你是打算去哪儿?”
“稚奴听阿娘说,你和父亲早上上朝后,就一直没回来。推测是皇帝拿杂事绊住了你们,让你们抽身不得,管不到我和怡君的事。稚奴就有了个大胆的想法,打算把这件事捅到刘公那里去。刘公必然不会袖手旁观。同时,此举也能让皇帝知道,越是拿计谋逼我们薛家,越有可能把我们一步步推到刘公那边去。”
他话一说完,薛正文和薛从谦互相对望了一眼,都从对方眼里看到了惊才绝艳。
但薛正文犹有疑惑,蹙眉问他:“这都是谁教你的?”
薛蔺只觉好笑,胡诌道:“不就是你们教的喽?你们不是经常在饭桌上谈事情吗?就算讲得隐晦,我都听了十几年了,还能听不懂?”
薛正文这回惊得连胡须都跟着在抖。他和儿子薛从谦同朝为官,回家后自然也免不了议论政事与复杂的人事关系。但真正紧要的,不可外传的话,两父子都是关起门来商量的。稚奴竟只凭他们饭桌上的只言片语,就推断出这么多东西?
薛从谦已经感叹起来了:“为父一直觉得三兄弟中,俭儿和绍儿都各有所擅,异日必各有成就。惟独你胸无点墨,一副纨绔相,怕是以后只能依靠你兄弟们过日子,一直为你担心。没想到你不显山不露水的,原来胸中藏了这么多条丘壑。”
说着,老怀大慰地捻须笑道:“你有这等见识,说不准以后他们两兄弟,还得反过来靠你拉拔。”
这番夸赞听在薛正文的耳朵里,却让他只想冷笑。他一早就看出来薛蔺是在装蠢了,要不然也不会逼着他进宫。但身为薛家子孙,看到了家族危机,首先想的不是如何帮家里趋吉避凶,反而想着怎样把自己从混乱中摘出去,这说明他根本就没有家族荣誉感!
他又想起来薛蔺骂他那声“老匹夫”了,顿时气得眉头都在抽搐,忍不住狠狠瞪了薛从谦一眼:把自己儿子教得如此桀骜难驯,你以为你夸他两句,他以后就会照着你的意思去行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