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时粮食银钱缺得紧,田地荒,家里头半月用上五块钱足以。这宋家大儿子年纪轻轻出去闯荡,没死在外头已是大幸,竟能带大把的钱回来,羡煞过一干左邻右舍。
村民们好像也明白过来了,宋于秋正在算账。
“这……爹妈子女不能这样算账吧?”
“就是就是。”
“养孩子花钱花精力,年年花费变动不一样,哪里算得清楚?”
“说得有理,我家孩子长大敢这么跟我算,我得抽他丫的。”
宋于秋仿佛没听见万千数落。
“六六年往北通走,到七十年初回家,隔半年托人往家里带钱,至少有十。六八六九我家日子最好的时候,全年能有百多块。就算七十年最难的时候,这钱没断过,大毛那头记账清楚。”
大毛是往返于村子与城镇的男子,专门帮人捎东西,没有贪过一丝一毫,很有信誉。
在场的人不由得掐指暗算四年,按半年三十的算,四年少说两百四十块,搁在现在也不少,更别提在那会子。大伙儿平日总说老爷子多能耐多本领,敢情里头还有宋于秋两口子的一份?
“六七年妈总流鼻血,查出毛病要做手术,是我借钱包下的。六八年宋菇结婚,嫁妆我出一半。年尾宋柏赌博被人扣下,也是我扛着钱袋子提刀把人要回来。这些事我不想邀功没往外说,家里头只有我和妈知道。”
这可是不少钱哩,宋菇结婚那是村里头一份的气派。
那边还在说,“钱是算不清的,恩情也是算不清的。小屋大屋有来有往,我不是在这里算账,只想告诉大家伙儿一声,我做儿子四十五年没害过良心。”
“不管今天分不分得着东西,分到什么,我没话说,只望你们别太笑话我们家。”
所谓我们家,究竟是小屋还是大屋呢?
不好再追问了。
他们指着林雪春家卖草药,顶多私下讲两句不孝顺。
如今宋于秋把桩桩件件说得这样明白,仔细想来……这家子确实是不容易的。若非两口子硬气,儿女又争气,指不定现在过成什么样。
还有什么好说的呢?
他们安静下来,等着村长儿子带回册子。
不看不知道,一看,宋家东西其实真不少。
良田八分,光家养的鸡便有三十六只,更别提鸭与一塘子的草鱼。还有两头猪,大屋五个房间带厕所。
宋建党静静翻看良久,开口反问“你想要什么?”
他要面子,活在农村里想要受人尊敬,光明磊落最最要紧的。
养子前头一番言论将他置于不仁不义之地,他不能过分刻薄,又不想过分大方。不如把问题推给他,让他选择孝顺到底,还是暴露贪念。
布置好的局面,没想到宋敬冬跳出来,直言道“爷奶你们年纪大了,小姑又不爱干活,还是养鸡鸭松快点。再来我们被赶出去的话,一时半伙找不着地方住,想讨个小屋做安生。”
“就给我们半田与小屋吧。”
话锋半路一转“要是觉着我们要的多了,小屋像从前那样按月交钱也行。以前每月五块钱,只要您别提到十块钱就好,爷爷成吗?”
好能玩心思的半大小子。
宋建党搓了搓手指,想不出应对的招数。
田地是农家的命根子,小屋一出手便要拿走大半,全然在他的预料之外。
宋敬冬提年岁不大,受全村子的宠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