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了?”
护士给她们让道,提醒她们小声说话。动静被宋敬冬捕捉到,他抬起头,眼睛周边泛红、血丝分明,难以分辨究竟是熬夜做文章留下的生理特征,还是刚刚趁着无人崩溃了一场。
他招手,阿汀步步走近,看清了躺在病床上的女人,确实是48岁的林雪春。
她拥有得天独厚的大嗓门,与敢爱敢恨无所顾忌的暴脾气配套,平日吵吵嚷嚷到不行。乡里有言道:有林雪春在的地方,方圆千米不得安宁。独独今日如此沉默,嘴角下沉。
阿汀喊了声哥哥,语调里已经掺杂点哽咽。
“哎呀没事。”
宋敬冬一伸胳膊将人揽进怀里,手掌揉她的脑袋瓜子,“妈血压偏高,情绪激动又冲高点,没有脑出血没有并发症,休息休息就好。”
他口吻非常轻松,仿佛天晴太久下个雨的理所当然,转而问:“你明早没课?”
“明天下午有。”
阿汀吸吸鼻子说:“我请假……”
“再说吧。说不定妈明早睡醒,一脚踹你回去上课。”
宋敬冬笑着站起身来,照常如春风般温和:“医院里有不少空病床,不管枕头被子而已。我先回家里看看,拿点东西。你饿么?要吃点什么?”
阿汀没心情吃,左右看看,生出疑惑:“爸爸不在这里吗?”
众所周知宋家夫妻感情好,面上吵吵闹闹没休止,其实永远伤不到筋骨。他们俩日常形影不离,无论谁在医院,另外那个都不该缺席。——除非有重大的意外情况。
阿汀看向刘招娣,刘招娣露出复杂的表情,说不出所以然。
因为宋于秋不见了。
林雪春晕倒前口口声声让他给儿子报仇,让恶人杀人偿命,整条巷子的门户都在场。当时宋于秋带着刀开着车走掉,老半天没回来,着实让人感到忐忑。
真闹出人命就糟了……
拿不准的事刘招娣不好支声,免得小姑娘胡思乱想。
倒是宋敬冬站在她身后说:“爸在公安局做口供,应该没那么快回来。你在这陪着妈,我顺道去看看。”
阿汀没瞧见她俩做手势隐瞒她,只听到两人脚步声出去,掩上门。不到五秒又打开,宋敬冬探头调侃:“别趁我们不在躲着哭啊,妈最烦那个知道吧?”
“知道了。”
阿汀老实巴交地点头,门关上。这下病房只剩下一盏小灯幽微,周遭寂静。
她在床边站好久好久,小小呢喃一声妈妈,没得到回应。
“妈妈。”
不厌其烦地叫上十遍二十遍,搁在正常情况下,老妈子早就不耐烦地掀被而起,破口大骂:嚷嚷啥?有啥好嚷嚷的?你今年十八还是八岁?妈妈妈个没完,没断奶啊?
但眼下没有。
她既没有动嘴皮子,也没有睁眼皮,仅仅死气沉沉地躺着,面无表情。
阿汀抿着唇慢慢坐下来,想起分家前夕,妈妈坐在河边讲述宋家过往的画面。
想起那条漫漫长河,那天她娓娓道来的温柔与心碎。想起她始终不变的刀子嘴豆腐心,她的勤劳能干以及不怕苦累。不禁感到压抑:明明、明明她那么努力了啊。
世上难事千千万,养育子女难又难。
要想做个好妈妈,无异于难上青天。
毕竟妈妈象征着牺牲、背负,意味母亲的身份自然而然排在妻子、女人甚至人的身份之前。你的名字、你的个性大大削弱,你的兴趣爱好、你的理想抱负不再重要,意味你的当务之急是扮演好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