羲和宫枯瘦的桃枝上留了夏末亡蝉的遗蜕,风一吹便飘飘转转,沉入干涸的塘坳。银花火树在昨日阆苑瑶台里依稀明灭,而今亭榭倾圮,门庭冷落。
十四年渺漠,唯有无尽的寂默依然如故,只是近些年缺了掌事的人,难免生出几分零落之意。
到底韶华转瞬,世事茫茫,不过如此。
“殿下,你果然在这里,总算找到你了。”
锦鹊找见我时我也正要动身返回。回头一望门楣处执一柄烛笼的她,身姿在灯影里勾画出窈窕婉约,朦胧成双。
记忆里阿珍也经常这样与她相对而立,或有交谈,却总不允我知晓内容。
“殿下快出来,我们回宫啦。”她总是这样笑逐颜开的,叫人无法不应。
从老桃树边转身离去时,脚下踏过一地干瘪黄叶后留下的沙沙作响,悄诉着那段无从追忆的旧事。是没入了时间的罅隙,模糊,却痛得淋漓。
“淮碧,我要求你今后与锦鹊互应互持,相助相依,你可记得?”她容颜离离,在六年的长河里已然记不真切。
“我不明白,阿珍你不和我们一起吗?”
“我有必须去做的事。”答得干脆,来不及捕捉悲喜的痕迹。
“那,你会去多久?”
“也许很久。”也许是更为简单的答案。
“可是不能不去吗?”
“恐怕不能。”从来决绝。
“为什么?!是谁叫你去的?”
“是宿命。”是我的宿命,
我们的宿命。
“宿命是谁?为什么不拒绝他?这样你就不用离开我们了。”
扬花零星的光影散落在女子瘦削的肩头,浓墨淡描临摹下她的剪影,终是没有再回答,一如往常,只等来她一个背过身去:“锦鹊会照顾好你,你可以相信她。还有……方才同你说过的话,你可记得么?”
她清冷的余音在身后渐而远逝,好像我们此刻正背道相去,再不重逢。
……我记得。
“啊?殿下你说什么?”满面疑惑的样子傻得可爱。
阿珍你啊,其实也想保护锦鹊吧。
“我说,快回宫罢。”
她露出一排牙齿,快步上前为我掌灯:“殿下不好奇我怎么能找到你的吗?”
我一如既往满足她的表达欲:“怎么找到的?”
“殿下自己还不知道嘛,”她反倒说起我来,“殿下从小就喜欢站在东亭的桃树下发呆,那时人人都说殿下心智开化太晚,就连锦鹊有时也以为殿下是个痴儿呢~”
“讨打?”我还以为她能说出什么好话来。
羲和宫的东亭没有高墙,与外界分隔以一泓秀丽泾溪水。阿珍不许我出去,我便在游廊下就着桃荫,看清水落花,看游鱼飘萍,看外面的世界,是否一样总是冰冷。
“自打夫人走后,殿下一有心事便到这儿来,近两年虽来得少了,但总还是不爱说话。”她叹了口气,“话那样少,心里却有那样多的事……”
似乎是怕我反驳什么,她自己摇摇头,立马又高兴起来:“不说这些啦。诶,殿下你听说了吗?前日夜里子时,章将军带着一队人马不由分说闯进兴乐宫,很快就搜出两个孩子来,说是反贼嫪毐的孽种,听说当场就给处死了呢!”
“有所耳闻。”
“想不到章将军手中居然握着生杀大权,真真是好威风呀!不愧是年轻有为,满朝艳羡!”锦鹊毫不吝啬对他的赞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