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这难得灿烂适宜的日子里,心中忽然卸下些担负,像泄了洪的长堤徐徐溃塌。
他不懂世事并非隔着楚河汉界那般泾渭分明。今日一见鱼藏,我已探知某些秘密里隐匿的脉络,然,过分的追究定会惊动罗网,那时他又会站在何种位置述说这番话,我不得而知。
我似乎已经望尽结局,于是笑他一声“幼稚”,遂离去。
于迂回九折的宫墙下信步穿行,我摸出玉牌细瞧,色浊而质杂,遇光不透;雕工平朴,并无稀奇之处,不过是宫俾日常走动通行所用。不知是若夫人随意敷衍还是有心羞辱。
淡淡将牌子重新放回袖中,我顺势拢起手,毫不介意。其物无过,送给锦鹊也不错,正好她爱到处晃荡。
说起锦鹊,今日按例该取药也不见人影,不知她喜欢溜到哪处去耍,纵我无可奈何也只好亲力亲为。此般倒也好,得了若夫人首肯,药方与往日不同,我来办妥才好,免得惹她好一阵追问,过后又要胡思乱想地忧心一通。
到了太医院槛外,我自踏进偏门寻来两三片竹简,借人笔墨书写药方。
即便已尽力减少他人麻烦,可前去求药时是仍无可避免地被阻隔再三。上至太医公卿,下至药僮用厮,无一不是各忙各的,都道无空。
我习以为常,没有怨言。静立一旁,等他们何时心情好了再与我抓药也无妨。
燕鹊南飞,百芳颓靡。这个时节茫莽天地里似乎只剩下俨俨宫阙,了无生趣。
灼目的艳阳晒得人眼晕,难得回暖的天,我却在长久的站立里憋出一层虚凉的薄汗,外燥内寒。按着我的性子,等多久都是不要紧的,只是不知这副身子能不能争气。
抬手捂上心口,按捺其中争先恐后的、刮骨似的冷和痛,胸中寒症鞭笞肺腑,引得好一阵咳喘,忙抽帕掩口,脚下不由绵软起来,几欲站立不住。
修长孔武的手握住我肩膀时,我的身子正止不住摇颤,而他的身躯正是此时出现在近旁,揽着我的动作周正磅礴如山阿。
我像一只有枝可依的病鸟顺从地半倚靠着来人,而他骨骼筋肌似百炼千锤之钢,气息里几分熟悉的暖热,令人血脉舒张。
抬眸望去,尤是他鬓边金虬苍劲不绝,蔚蓝长空下,眉目间生出许多从风化云的气度。自玄穹成群迁徙而过的候鸟,也留得雁字成行,但为君顾,如见春山。
“是你啊~”我软软一笑,并不矫作。
章邯低头看我,形容冠逸。这是第一次见他没有赶着趟儿地做全礼数,反而静默无言。眼神绻着些柔和,以粼粼目光临摹我唇齿,通透如檐下晨露。
借君清明眼,长相鉴风华。
他凝视着我,声音投在敞阔的院落里,吐出的语句满含威怒:“本将军竟不知皇城中还有如此怠慢主子的下奴! 太医院真是好大的架子啊,是该好好整、治、整、治了。”
一语落定,如同平地惊雷,整座太医署在看清来人后陷入短暂停顿,然后乱作一团,人人自危。半晌才从中走出个掌事模样的人,顶着汗涔涔的额头,恭恭敬敬摆了礼:“不知上将军大驾,有失远迎,下官惶恐,请……请将军明示。”
章邯紧揽着我的长臂落下来,换成屈肘微抬的动作,以便我搭扶他的腕。
他向着那人,面目染上薄怒,眼尾蘸了些我不曾见过的尖刻与锋利:“你可认得这位?”
那掌事自然认得我与锦鹊,来得最勤也被忽视得最厉害。
“这……”掌事面露难色,自知理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