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后空气有些凉风,蝉拖长了嗓子嘶鸣。我一遍又一遍地弹奏着自己熟悉的旋律,医院楼下的草地上有复健的老人和玩耍的孩子,还有树荫下小憩的人。
我心底有些紧张,又害怕尤里会不喜欢我的这首曲子,慢慢地乱了调子,弹错了好几个音。
“小姐。”
一个慵懒、倦怠的少年音忽然传来,调子微微拖长,似乎是才从午睡中醒来一般。
我转过头去,发现就在我的长椅的另外一端坐着一名身穿白衣的黑发少年。少年的膝盖上搭着一件黑色的袍子和一顶白色的毛毡帽,脸上盖着的一本厚厚的印着俄文的红皮书滑落下来。
因为刚才过于专注,又或者说他的气息过于隐秘,我甚至都没有注意到我们坐在同一条长椅上,而中间只隔着一棵银杏树。
他揉了揉惺忪的眼睛,纤长的睫毛颤了颤,表情有刚从睡眠中脱出的片刻茫然。我也才发现,他并不是本国人。尽管年纪不大,然而皮肤苍白到几乎透明,身材瘦弱纤细到看起来阵风就能够吹倒。
“抱歉……”我连忙说道,“打扰到您午睡了吗?”
“没有这回事,”苍白的少年彬彬有礼地说道,“是我自己觉浅。”
他弯下腰用手心支着下颌靠在大腿上,说话间歪过头来看我,指了指我怀里的吉他:“小姐,你弹得很好听。是要去见什么人吗?”
我不好意思地笑笑:“是的,要去见一位朋友。”
少年弯起眼睛:“这位朋友一定对小姐来说很重要了,对吗?”
我转过脸很快小幅度地点了点头。
“我再来猜一猜,”他说道,“小姐的这位朋友,和我一样也是一名俄国人,对吗?”
我一时吃惊地瞪大眼睛看着他,他却噗呲一声笑出来。
“我从前在这里住院的时候就见过小姐和小姐的朋友,”他用书抵住笑起来的唇,“怎么可能是猜出来的呢?”
就这样,我和费奥多尔君交谈起来,他告诉我他姓陀思妥耶夫斯基,在这里住院有小半年的时间。我告诉他我姓伏见,常来这里看望我的朋友。
聊了没有十几分钟,他看了看表,“啊,该回去吃药了。”
费奥多尔抱着衣服和书站起来礼貌地和我鞠躬道别:“伏见小姐,下次见。”
“下次见。”我说。
他走出几步,不知是想到了什么,又回过头来,银杏叶被风吹得从他的身侧拂落:“小姐,在一件事尚未做之前,怎么能够知道对方会不会喜欢呢?”
才认识短短不到二十分钟,就使得我对费奥多尔这个少年有了一个心思剔透这样的认识。他说的话很有道理,我对他道了谢,认真地想了想,才鼓起勇气,站在尤里楼下喊他的名字。
过了好几分钟,深色的窗帘才被不情不愿地拉开了一点。金色脑袋小绒球一样慢腾腾地探出来一点点,他露出来的半张脸似乎在说他的心情很不好,语气有点凶凶的:“干嘛?”
我吸了一口气,仰着头跟他说话:“歌我写出来了,你来听听。”
《冬日骄阳》是一首基调上偏轻快的曲子,很贴合尤里·普利赛提的滑冰风格,和他之前选的那首《纯洁之爱》并不一样,是我找了很久之前他的出道比赛录像看了之后才敢动笔的。
应当如同一束明亮的光,在冰上随着风起舞。应当是欢乐的,是纯净的,是不染纤尘的,是聚光灯下吸引所有人目光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