官道空寂无比,隐隐传来阵杂乱的马蹄声。
从遥远北方缓缓行来三辆马车,侍卫们骑在高头大马上,手按着剑,随时提防着。
马车里铺了厚软的褥子和虎皮毯子,博山炉里燃着白檀,略能遮掩掉满车淡淡苦药之味。
银笙打了个哈切,在软枕里窝久了,人的骨头仿佛都酥软了。她将手里的银花小镜子丢开,从香蒲包里拈出点松子糖,送进口里,闭眼慢悠悠地嚼。
在路上行了近半月,她有意无意地少吃了些,人更显得楚楚可怜。
还记得启程去金陵那日,何秀才回桃溪县了,摇身一变成了腰缠万贯的乡绅,还带回个年轻貌美的小妾,朱氏呢,因何贞的缘故,没有被休,只不过从一家之主沦为灶下婢,彻底被禁锢在小院中,直到折磨死为止。
她心里清楚,阿爹肯定是知道什么的。
走之前特意去问,不出所料,何秀才一听见她问话,还像旧日那般窝囊,颓丧地坐在门槛上,推得一干二净“我是真的不晓得,那日不过是误打误撞打开了你姑姑留给你的金锁,就去碰了下运气,谁能知道你真是肃亲王的女儿。”
何秀才懦弱胆小,所以嘴固若金汤,此番是被朱氏逼得祖坟冒青烟了,这才铤而走险的。
毕竟是相处了十余年的父女,走之前,何秀才趁着黄钟奕不注意,偷偷给她塞了张纸。
正面写了‘虎毒不食子’,而背面则写了‘难得糊涂’。
银笙反复品咂这两句话,肃亲王这只猛虎究竟多毒,前路究竟多险,只能步步谨慎,小心应对了。
就在此时,马车忽然停下了。
不多时,黄钟奕清冷好听的声音从外头响起“小姐,咱们就要进金陵城了,你出来瞧瞧,是谁来接你了。”
爹?
银笙顿时紧张起来,呼吸也变得急促,眼泪不受控制地往下掉。大抵只有自小就没了爹的孩子,才能体会到这种蓦然要见到至亲的踏实和激动。
她赶忙用袖子将眼泪擦干净,尽快整理了下头发和衣裳,手触上帘子,又垂下来,反反复复了好几次,还是紧张胆怯。
忽然,帘子被人从外头挑开,黄钟奕微微往前探,笑道
“怎么还不好意思起来,王爷没来,来的是咱们府里的大管家李禄。”
那颗飘上九重天的心顿时被雷击到地,银笙头闷闷的,总感觉哪儿不得劲,也是,人家日理万机的肃亲王,她不过是个私孩子,十几年不见了,父女情还能有几分呢。
想着想着,女孩就委屈地掉泪了。
“这是做什么。”
黄钟奕皱眉,用只有两个人才能听到的声音,急道
“这么大了,越发像个小孩儿,李禄是打小伺候王爷的宦官,在府里比好些主子都有体面,连你哥哥嫂子都要敬他几分,派他来接你,可见王爷对你多珍视了,别闹脾气了,快些下来。”
“谁闹了。”
银笙白了眼黄钟奕,深呼了口气,笑着下车。
四下看去,此时他们一行人正在金陵郊外的一处茶寮,露天马厩里拴了几头驴,靠树停靠着两辆毫不起眼的马车,茶寮内站着两个衣着普通的年轻仆人并一位上了年纪的中年男人。
这男人瞧着约莫五十多岁,两鬓斑白,眉毛又浓又黑,大花眼周围起了深深的皱纹,一脸的和气,头上戴着毛毡瓦楞帽,身上穿着青布长袍,看似极其普通,可眼神锐利,透着精干,通身是有气派在的。
黄钟奕说的没错,家奴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