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据菲利克斯卿所说,你有过摆脱普通士兵身份的机会。”
伊恩眨眼,忽然恶意摆出深情款款的模样:“的确,但因为对您难以忘怀,我毅然拒绝了。”
“那还真是……”艾格尼丝重新迈开步子。伊恩的足音紧跟上来。她没回头:“那么你打算怎么向我复仇?”
伊恩轻笑:“刚才那只是个假设。您别当真。更何况您问得对,我这样的身份,要怎么向您复仇?”
艾格尼丝回头,失望地抿紧唇线。
伊恩为这个态度感到困惑。
两人对视须臾,艾格尼丝忽然微微抬高了下巴:“不论你是什么意图,随你喜欢。送到这里就可以了,请好好休息,伊恩卿。”
伊恩看着艾格尼丝走远,突然想起,他忘了向她抱怨荷尔施泰因的初春午夜有多冷。和其他事相比,公共林地的那点寒冷只是细枝末节。但他不知为何,就是想让她知道。
那时他在公共林地眺望她卧室的窗户,冷霜将玻璃蒙得纯白,在纯黑的夜色里发光,犹如幽暗海面远处的小舟,似乎要到来,却永远不来。
艾格尼丝就是这么一尾悬白帆的船,随波逐流飘进他的人生里又飘走,走时拖着他钉进水底的锚,行越远伤口越长,血肉模糊撕裂的是他的海岸。她却依旧无垢洁白。
伊恩不知道的是,背叛他,是艾格尼丝暧昧不明的人生里唯一一次由自己做出的决定。
时至今日,她依然会做同一个噩梦。醒来后,她总禁不住一遍遍盘问自己:她究竟有没有选错?有没有?如果做出了不同的选择,她的人生会变成什么样子?
刚才的对话比梦更强效,艾格尼丝继续向卧室前行,已经预感到今晚会失眠。
这十年来,她并非没有设想过与伊恩对峙的场景。她原本有别的选项,可以更诚恳地祈求对方的谅解,也可以将责任全部推给亚伦和家族。可她没有。
--就好像比起原谅,艾格尼丝宁可伊恩憎恨她。
也许这是因为她到底还是后悔了,却没有勇气承认,只能这样拐弯抹角地自我惩罚。可她在为什么后悔?为辜负了伊恩的情意、为害得他不得不逃往名为圣地的地狱?
艾格尼丝对自己不抱幻想。
她远比这要冷漠自私得多。她只是害怕自己错失了正确的选项,犯了错。
可什么是“正确”?
洗漱完毕,艾格尼丝直愣愣盯着床帐顶,直到理查打开房门才回过神来。
每个月总有那么一两天,理查会遵循不成文的习俗,在妻子的卧室中过夜。
艾格尼丝坐起身,感觉自己在那一瞬间裂为两部分:一半想将丈夫找个由头赶走,另一半想找个人倾诉、谁都可以、哪怕是理查都可以。
“吵醒你了?今晚大家都很尽兴,比平时还闹得晚了一些。”
“尽兴就好。”艾格尼丝下床,向理查看去,才发现他已经换上了睡袍,便默默坐回床沿。
理查似乎对她的心绪一无所觉,打了个哈欠钻进被褥:“当心得风寒,晚安。”
“嗯,晚安,理查。”艾格尼丝躺回原处,闭上眼,理查的鼻息便变得分外清晰,她翻身面对他,借着白墙幽冷的微光审视丈夫。在同龄人中,理查还算保养得当,早白的头发如雪,眼角眉梢的皱纹都很合宜,文雅却饱含威仪,艾格尼丝甚至很难想象他年轻时的模样。
人前人后,理查都这样宽容温和,是个理想中的贤明主君。
他遵守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