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刚一举,程大小姐的手机就好像算准了时间似的,蓦地震动个不停。
接起电话,几句“你在哪”、“情况怎么样”下来,脸色忽凝的程雅如便同两人打了个抱歉的手势,径直离开衣帽间,听着声音,像是越走越远,直回到了会客室那头似的。
丝毫不理会路大设计师此刻紧张万分的局面。
路以诚:……
别拿尺子,给把刀玉石俱焚得了。
本就尴尬,偏生霍礼杰还是个足有185的大个子,高过他大半个头,为了从锁骨处开始、量到上中下三处肩宽比,确保定制过程中剪裁舒适得当,他还不得不微微踮起脚。
距离之近,几乎能听见对方平缓如初的呼吸。
“霍先生,”路以诚只得咬牙切齿,任由寒毛直竖,出声解释,“可能有点近,见谅。”
“有多近?”
“……”
他虽没想到回答,霍先生的恶趣味,却在瞧见对方嘴角微抽的无措神色时得以满足。
镜中映出湛蓝眼眸含笑,又在路以诚堪堪抬眼来看时及时敛去,恢复那一贯的清冷寒霜。
眉尾微挑,话音轻慢,这位难搞的金主只撂下一句:“那你随意。”
那大概是路大设计师平生最煎熬的十秒。
测量间隙,却还不忘职业性的咕咕哝哝两句:“上下肩宽55,一尺六余五,最低53,往下56……真瘦。”
一语毕,死里逃生般的一声叹息还没出口,他复又快速量完臂长颈周,正要微微弯身,应付式的环过人腰部,却止于耳边沉沉一句——
“但是,小路。”
暌违多年的称呼。
世上只有霍礼杰,能把这两个字叫得这样让人胆战心惊,从尾椎骨开始,一路向上,泛起一阵下意识的战栗。
男人低垂眼帘看他。
恍如天神俯瞰人间,高高在上,又似乎自带一些不能与之共情的怜悯慈悲,漫不经心地,只趁他微怔,动作并不怎么温柔地——掰起他下巴,左右晃一圈,上下摆一遭,逗猫似的。
“好久不见,”霍先生一把嗓音自带寒霜,手中轻而又轻地,摩挲着他下巴软肉,“如果不是程雅如介绍,说你在巴黎过得不错,我还以为你去的是百老汇——嗯?”
时隔三年,霍礼杰冷嘲热讽的本事依旧丝毫未减,四下无人之际,就差没点着他额头冷笑一句,是不是在百老汇演舞台剧演久了,摆这副死人脸给谁看?
说到底,只许他霍礼杰在未婚妻前装两不相识,却不允自己的无动于衷,败坏小少爷四下无人时叙旧的雅兴。
倒也好。
这句话彻底叫他把从前的初恋滤镜一扫而光,那些怀恋、惴惴不安、暗自迟疑,都变成一瓢冷水,从头浇到脚,提醒他:自己离开的这三年,霍家太子爷依旧这样跋扈嚣张,所谓的正人君子温文尔雅,不过是做给别人看的表象。
路以诚怒极反笑。
只霍然伸手,猛一下用力拍开对方不安分的右手,复才继续弯身,皮尺不疾不徐,绕过人腰间。
霍礼杰的手僵在原地。
“也是,好久不见,现在该叫霍总了,”他深呼吸,放缓语调,一字一顿,“好歹相识一场,沾您的光……与有荣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