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话落地的瞬间。
无比清楚的,他瞧见霍礼杰眼睑一抖。
过去被人围追堵截拦在旺角街头砍了七刀、尚且能一声不吭冷静回击,如今身价百亿、名流晚宴从容笑对的霍先生,竟露出有些无措的神情。
虽然也不过短短数秒,便转回面覆寒霜的森冷,只兀自弯腰避开他视线,从西服口袋里掏出块蓝手帕,将滚出纸盒的葡挞一一拾起。
沉默间,路以诚静静看着,没有帮手,倒是退后半步坐回老板椅上,难得居高临下地望着人头顶发旋。
各怀鬼胎地保持缄默。
良久。
霍礼杰起身,把那盒收拾好的葡挞同手帕一起,狠狠扔进了墙边的垃圾桶。
重物落地,一声闷响。
路以诚正撑着太阳穴轻揉,闻声抬眼,视线所及,先瞧见的却是对方指间一点零星火光。
不知何时点燃的烟草蔓出尼古丁的浓香,明明西装革履、一副精英做派,叼着烟娴熟的吞云吐雾时,倒还好似当年在港大门口等着自己下课时满脸不耐烦的大少爷,碧瞳低敛,眉心紧蹙,仿佛这根烟欠了他百八十万,越抽越烦。
唯一的不同,不过是当年的大少爷,会在自己无意小声抱怨过一次嗓子烟熏火燎之后,从此骂骂咧咧地狠心戒烟。而现在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霍总,却似乎早已贵人多忘事,不记得当初哪怕犯了烟瘾抖抖嗖嗖也梗着脖子把烟扔到一旁的傻气。
本该感叹点物是人非,却竟蓦地一笑,只调侃一句:“霍总,当年戒烟戒得那么难,原来没过四年,又一本归元。”
霍礼杰动作一顿。
而他放轻语气,早又绕过这怀恋,转入正题:“但算了,这都是你自己的事。但我这次来,又把霍启扬领到15楼、领到他本来该坐着的位置,您应该知道我是什么意思……当然,这不是威胁,我没有跟您硬来的意思。”
充其量,也不过只是提醒。
虽说今时不比往日,杜雪燕已经过世,霍启扬又是个扶不起的“质子”,但当年,如果自己多心狠一点,完全可以直接绕过霍礼杰,让霍启扬坐上15楼的交椅,就当养个傀儡。到那时,别说一个霍氏基建,就是眼下整个霍氏,究竟该听谁的,都得另当别论。
霍礼杰掸掸烟灰,不置可否:“所以呢?”
“所以,”他话音从容,接上话茬,“我最后再重申一次,现在我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设计师。这次回来,一是为了程雅如那笔酬金,二是为了欧叔的生日。你让我平安离开香港,我保证,什么都不会发生……但如果你还有什么别的打算。”
“嗯?”
“霍先生,恐怕我们之间没办法很愉快的结束,”路以诚冲人笑笑,原话奉还,“不值得,您说是不是?”
他的弦外之音昭然欲揭,却不知叫人联想起什么,竟引得霍礼杰冷笑一声。
好半晌,轻飘飘吐出一口烟雾,又忽而扬眉看他,“看你今天的样子,像是想扶白骨仔上位。”
“这个位置无非是留给你或者我,我不要,给白骨仔一个机会,有问题?”路以诚不答反问,只佯装不耐地猛一挥手,飞快把话题从白骨仔身上绕开,“总而言之,我不是跟你谈这些,湘赣帮的事我不感兴趣,我只希望我在香港这一周别再……”
“得了,”霍礼杰打断他,“三个条件。”
路以诚盯着眼前那三根手指,莫名气得有些牙痒。
无奈狠话撂下,也不能忽视时势变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