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至眼见着人拦下辆出租车,隔着车窗和她说了无数次再见和注意身体,又应允“过两天再来看你”,她这才依依不舍地摆摆手,目送车辆没入大道人潮之中,逐渐消去踪迹。
一个干儿子才走。
蒋婆在街边同邻居们寒暄片刻,刚要转身,一辆宝马a8便从对街缓缓驶来。
车窗边探出顾特助那张严肃冷脸,开口喊她:“蒋婆婆!等一下!”
脚步一顿,阿婆扭过头,正瞧见车门打开,一双锃亮皮鞋堪堪落地。
人高腿长的青年迎面向她走来,蓝白相间的条纹衬衫在路灯晕黄光线映衬下明暗不定,十年如一日幽深晦涩的蓝瞳不闪不避撞上她视线,微微一缓,满面冰霜登时习惯性地换作一副温和模样。
依旧还是路以诚当年“耳提面命”——不是,死乞白赖央着他学的、妥协式逢场作戏那一套。
“蒋婆,”他快步走到人身前,这次却有些敷衍,寒暄不过半句,便开门见山地问:“小路呢,走了?”
阿婆脚步未停。
倒瞥他一眼,漫不经心的冷哼一句:“这个时候知道找人了?早干什么去了。”
霍礼杰:“……”
他原本作势微微弯身搀扶老人、跟着上楼的动作随即一顿。
已经很久没人敢对他这样蹬鼻子上脸,最近一连碰上几个,颇有点命犯太岁的前兆。
默然无话间,眼见着霍总脸色渐沉,蒋婆也无意再和人推拉,只扔下一句:“他回酒店了,最近的事折腾得他够烦。”
话说完,刻意绕开他便走,也不同人说句再见。
态度分明,怕是听信了什么“谗言——大抵某位刚给她吹过什么耳边风,还是把自己往死里踩那种。
霍礼杰眉心微蹙。
一旁的顾特助见状,适时出声提醒:“老板,gps定位好像被延时了,应该是被动了手脚,要不要……”
“去四季酒店,”他盯着蒋婆上楼时蹒跚背影,终于也耐心耗尽,猛一摆手,语气瞬时冰冷,“还有,徐家那个狗崽子,只要人还在香港,翻个天——也给我把人找出来。”
霍礼杰是什么人,一个看菜下碟的诡客,生着一副从未改变、难以和人交心的傲骨。过去看在路以诚的面子上卖谁三分薄面,可没有说过,要当真把什么外人当做所谓亲人供奉。
蒋婆比谁都清楚这个道理,是故,耳听得身后无人追上、甚至隐约有汽车引擎声扬长而去时,独自慢慢爬着楼梯的她倒也没太惊讶。
只是在四周一片死寂的沉默里,耳边倏而浮现不久前餐桌两边,路以诚轻描淡写的一句:“其实也没什么,但阿婆,你见过全香港有几个富豪,敢说自己是个死基佬?”
他笑得虎牙冒了个尖。
若有所思,又话音温柔地,却只补充:“所以我们真的不算吵架,只是目标不同。那时候他甚至愿意把公司和一半的财产都交给我……没有什么对错,他不欠我,但我总有离开的自由吧。”
蒋婆无言以对。
却唯有在这样的寂静里,不再面对着路以诚那张万事皆空的平和脸庞,路过自家门前那句涂鸦,她方才恍惚间,蓦地想起十年前的光景来。
那时的香港,金融海啸的狂风巨浪一朝裹挟扑涌,无数人倾家荡产。
她膝下独子在一场豪赌输掉大半身家,只剩下这栋旧楼,过后没多久,便因为承受不住打击而自杀身亡。而这两人就是在那之后不久,提着个行李包找到她楼下。
一个逢人便笑、嘴巴抹了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