仙道怔了一怔,只能硬着头皮开始口头指挥:“从那边绕过来,再绕一圈……先别打结。”
流川枫的手指依着他的安排来回翻转穿插,肤色白皙,指节却已冻得通红,那动来动去的手指头和一些七零八落但扎入心神深处的记忆碎片反复恰合,仙道瞧也不是,不瞧也不是,头脑发懵,腰背绷得死紧,为了让自己不至于变成一块跌份儿的石头,他只能继续干巴巴地找话说:
“……那个,是练袖中剑留下的旧伤吗?”
流川枫闻言,知道他指的是左手指肚上的浅色疤痕,点了点头:
“嗯。”
仙道:“……”
嗯?难不成刚嫌弃了啰嗦,就不肯吐字儿了么?
流川枫将第一处捆绑好,拿起第二节绳子,才继续道:
“从陵南阁回去后,三井父亲就专门从朔州调了一位师父过来,说这袖剑是保命的本事,一定要学。”
目睹了深宫之中的阴谋和鲜血,年少的孩童过早地被现实戳刺得浑身是伤。若是生不出保护自己的躯壳,那便不可能活得长。
幼年的流川枫是心底一片柔软而干净的丘原,是他最初滋生在心底的对“流川枫”的疼惜和挂念,脑海中那一坐便是几个时辰的小团子背影让仙道的心绪沉静了下来,他低声问:
“你当时……为什么不留在陵南阁?”
流川枫停了动作,不过只有片刻,他便开始继续打结,并回答了他的问题:
“因为在陵南阁会很舒服,舒服到……我可能再也不想担起关于湘南军的一丁点儿责任。”
手握力量,随心所欲,既无需繁复嵌套的算计,也不必万千性命尽数担负的沉重。
多舒坦啊。
“——只可惜一样,”流川枫看了他一眼,开始绑第三处:“我这一走,便丢了你。”
仙道心头巨震,却不敢再看他。
湘南侯是重情义的人,这一路走来,从未强迫他做些什么,反倒包容他很多,常替他考虑。这些情谊如此珍贵,自己还不知能回报几分,却生出那样不切实际的肖想来,黑暗又幽深,足以将他拉入深渊。
幼年失祜,命途多舛,生死难言,流川枫本该顺顺利利完成他父亲未竟之事,然后娶妻生子,位极人臣,完满过好这一生,又怎么能,又怎么能,和自己这样的“人”纠缠出不堪之事呢。
他在自己毫无觉察的情况下,长长叹了一口气。
流川枫打好最后一个绳结,收回了手,看着心事显著的仙道彰,心想——
自己并不是一个善于言辞的人,但为着眼前这个人,他愿意把所有心头所虑细细编织,一字一句都讲给他,开解他,劝慰他。
他下意识地捻了捻那有着旧伤的指节,开口道:
“……那八个人的事,你不要放在心上,你已经尽力了。”
他看到仙道缓缓抬起头,面无表情地看着他,似是不明白他在讲什么。
流川枫微微弯了弯唇角,继续道:“作为修士,你已经帮了湘南军很多。但不要将所有人的生死安危都抗在你自己肩上……你说过的,无论再强大的修士或是灵物,都不能做成这世上所有的事。”
仙道听着他的话,面容好似封冻的冰面,缓缓裂开了一道不明深浅的口子。
流川枫勉力压下心头想要询问他“界”中遭遇的冲动,他看向仙道彰的手,那上面还有被荆棘戳刺后留下的点点伤疤,就如同他此刻空洞无数的心脏一般:
“——若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