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外孙乃文垂着头,两手紧紧捏着,手臂上暴起一条条的青筋。
心里说不上是个什么滋味。他一直想赶她走,希望自己娘亲不必再为这不相干的人操劳。可真到了眼前,却又有种难以言喻的滋味在心头,苦的酸的,刺激着鼻腔,难受得不知怎么才好。
屋里的哭声到子夜方低了去。福姐儿在帐子里抱着腿,坐在炕里睁着眼睡不着。眼睛哭肿了,头发都沾湿了贴在两颊。
这一天还是来了。未知的前路让她害怕极了。承恩伯府,她的家?那算什么家啊?
陡然地,她思绪一顿。
差点忘了,淮生哥还在外头等着她呢!
她一边胡乱地穿鞋下地,一边拿起炕边的夹袄往身上套。
几步走出小院,往河那边飞快地跑。
远远就见树上坐着一个少年,正用双手护着灯笼里的火苗。
听见脚步声,江淮生转过头来,冻僵发白的嘴唇立时绽开一抹笑:“福儿妹妹,你来啦?”
话没说完,就连连打了几个喷嚏。
福姐儿难受地跺了跺脚:“傻哥哥,你等我这么久干嘛呀?外头多冷呀?”小河都结了冰,他这么瘦削的身子,硬生生在冷风细雪里扛了一个多钟头。
“没事儿。”他捧着那盏灯,朝她咧嘴笑。
“只是可惜了,一树灯笼只剩这盏还亮着……”他为她扎的几十盏小灯,终究没能照亮这清冷的夜。怀里最后一盏灯中的火苗惨淡的强撑着。
福姐儿仰起脸,哑着嗓子道:“淮生哥哥,明儿我就……”
话说到一半,就咬住嘴唇不再说下去。
何必告别?
何必两厢里泪眼难分?
就让这风雪孤树,残焰清影,在记忆中留下最后的温情。
福姐儿扯开一抹笑,似春风拂开了漫野的花,道:“淮生哥哥,来年,你还给我做灯吗?”
年关近了,家家户户都忙碌起来,街头摆摊的贩子却少了。外地来京做买卖的都早早回去乡间,陪伴父母妻儿在家里过年。
福姐儿身上穿件崭新的银红海棠花纹夹袄,手里捧着盏梅兰竹菊八角珐琅手炉,颈子里围了条翻毛领子,下头穿的是同色的夹棉缎面裙子。车里烧了炭盆,听风声从车帘簌簌吹过。
她强忍着没伸手去撩帘子朝外看。
嬷嬷教过,京城不比村里,女孩子随意抛头露面,这名声便不好了。她从今以后便得循规蹈矩,做个合格的大家姑娘。不能给她爹苏三爷抹黑,更不能给承恩伯府抹黑。
车子驶过长街,转过巷子,福姐儿胃里翻江倒海,捂住嘴强行抑制住呕意。
她坐不惯马车。也穿不惯这裙子。头上戴的珠花扯得头皮痛,耳坠子太沉了,好想摘下来……
车终于停了,面前一亮,崔管事掀了帘子,一个微胖的体面妇人屈膝立在车前,垂头递过一条手臂来,“姑娘,请随奴婢来。”
簇新的羊皮靴子才落地,就有顶小软轿停在面前,妇人搀着她坐进轿子,眼前帘子放下,再次被隔绝在狭小的空间中。她甚至没来得及看清承恩伯府后门是何模样。
轿子行的轻巧平稳,行有约莫一盏茶时间停了下来。
那微胖妇人搀着福姐下了轿子,跨过一道月洞门停在回廊照壁前。
“姑娘稍待,”妇人含笑有礼,“奴婢回禀一声,稍后领您去给老太太磕头。”
福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