渐渐的这样的声音多了,他好像就与清溪人格格不入起来。很多时候别人见了他,会不自觉的拘束,好像生怕自己说错了话给秀才老爷笑话。那功名像是一道囚笼,将他与人隔绝开来,也将他的后路都截住,再也不能弯下腰回去踏踏实实过祖辈们过过的日子。
因此他才觉得福姐儿难得。
他在树下看书,福姐儿敢和他说话。不会因他穿了洁净的白衣裳,就不敢求他爬树帮忙摘果子吃。
他所有放松的自由的时光,几乎都是和福姐儿一块度过的。因着福姐儿的缘故,他和孙乃文也成了朋友,孙乃文脾气不好,说话不好听,但人实诚,会板着脸关心人。
福姐儿走后,他几次找孙乃文打听,孙嬷嬷三缄其口,只说福姐儿去了亲戚家住段日子,可他觉得不是。
福姐儿若是要出去玩,早就乐呵呵地说给他听了,岂会这么突然,连告别都不曾,说走就走?
孙乃文将车往宝源巷里拐时,他着实有些心惊。京城他来过,金燕角往北都是勋贵地界,寻常百姓是不会住这里的。
宝源更是几个王爵的府邸所在地。
福姐儿自小长在清溪,她会有这样身份的亲戚?
他陡然想起,孙婆子年轻时,似乎是在某个贵人府里做下人的。莫不是,福姐儿也走了这条路?那么出众的一个人,给人递茶添饭,打扇捶腿,甚至……叠被铺床?
孙乃文不肯告诉他,难不成便是因为这个原因?
他心里凉凉的一片,隐约觉得自己猜测的可能便是真相。
驴车停在巷后第二座府邸的后门。没有匾额,一个黑漆门前,几个仆妇模样的人在择选货郎送来的山货。孙乃文下了车,上前报了姓名来意,没一会儿,便出来个穿着颇体面的丫鬟,“崔管事叫进去等着。”
孙乃文点了点头,朝淮生一挥手,俩人一前一后走进里头。
转过山水照壁,一排青砖墙红瓦头重檐飞翼在前,隔墙几棵参天古树,伸枝招摇,似挥臂往九天揽月。照壁后一个十步宽窄的天井,里头几个干活的人无声做着手上的功夫。一路穿廊过巷,越过两排罩房,才是一大排宽敞的厅堂。
崔管事在窗口算账,听见人声朝他们招了招手,“文子,你娘这几天还托我去看看你,她说临时走得匆忙,怕你一个人过年孤寂。你送了什么来?今年可没听府里要重收你们的租?”
孙乃文垂头进去行礼,“崔伯伯,如今福姐儿已经不在我们家了,从前照应她,才厚颜收了三爷不少赏赐。如今该怎么怎么,免得人以为我们家挟恩求报。”
他说话向来冲,崔管事不以为然地笑了笑,转眼瞧见淮生:“这是?”
孙乃文道:“这是我们清溪唯一的秀才老爷,也是我和福姐儿在乡下的先生。他挂念福姐儿,想来看看昔日的学生……”
这话的语气有些怪异,淮生隐约从中听出了几分讥诮。
他不及多想,忙行礼答道:“不请自来,叨扰先生。我与孙家乃是邻近,年节将近,特来探望孙伯母和福妹妹。”
乡里乡亲,男男女女都在外干活,免不得要碰面,家家户户相互扶持过日子,男女大防没那么森严,且顾淮生又说,是来探望孙嬷嬷,顺便探望福姐儿。崔管事却变了脸色。
他肃容打量了顾淮生一番,见这寒门学子穿戴虽差些,却收拾的干净体面,且说话温文,礼数也挑不出错处。不像是莽撞无礼之人。
不由深深瞥孙乃文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