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家更像是闯关,不推门永远不知道将会面对什么样的挑战,或者难堪。
此刻,他站在房东家门口,看着油漆工一点点刮掉墙面上的红漆,再重新粉刷成白色。
一下、一下,刺耳的声音像刮在心上,让人浑身难受。
“你是住阁楼上的吧?”粉刷工忽然问。
荆屿没说话。
“房东说粉刷钱跟你要。”
“多少钱。”
“三百。”
荆屿掏了三张纸钞递过去,背着包往阁楼上走。
老房子隔音效果不好,刚走到半路,他就听见头顶传来熟悉而陌生的呻|吟。
男人的,女人的,交错的喘息和床板不堪重负的吱呀声。
他一愣,手紧紧地攥成拳,转身向楼下跑去。
房东太太刚回来,正和粉刷工说话,见荆屿出来,忙拦住,“你得好好跟你妈谈谈——哎!哎!这孩子!真是有其母必有其子——”
妇人的声音渐远。
那些让人难堪的声音却挥之不去。
荆屿闷头走了许久,等心情完全平复,人已经又站在熟悉的楼下了。
他抬头,看向那扇亮着台灯的窗口。
家啊……他从前不明白,为什么人要有家?
是鹿时安,让他懂得何为温暖。
而他竟就食髓知味,念念不忘了。
鹿时安抻了个懒腰,合上作业本。
今晚她学习效率奇低,荆屿的笑容总是不期然地闯进脑海里,莫名其妙的,就像中了邪。
她冲了把澡,头发湿漉漉的也不好睡觉,索性拎了垃圾袋下楼,打算在小区吹吹风,晾干头发。
这个点,小区里多得是乘凉的人,并不冷清。
所以鹿时安心无防备,拉开电子门就往外走,差点撞上坐在台阶上的人,连忙一迭声道歉。
没想到,那人站起身来,倒把她给吓了一跳。
鹿时安有点错乱,“你是还没有走,还是提早来了?”
如果是提早来了,这也太、太早了吧?
荆屿塞着耳机,眼角眉梢有淡漠的寂寥,似乎有点反应不过来眼前的鹿时安是真的还是幻觉,于是看了她许久,才扯开一只耳机,“……来早了。”
鹿时安睁圆眼睛。
如果她不出门来,难道他打算在这里整整等七个小时?
“为什么要来这么早?”
荆屿口舌发干,他不知道该怎么解释有家不能回的原因。
在此之前,也从来没有人问过他,包括宁九。别人是不关心,宁九则是太清楚他的难堪,总是体贴地避过不提。
“没地方可去,”他润了下唇,“就来了。”
鹿时安眨了眨眼,这是什么意思?离家出走了吗?
荆屿弯腰,从她手里接过垃圾袋,三两步走到公共垃圾桶边,丢了进去,又返回她面前,“上楼吧,有蚊子。”
鹿时安下意识地问:“那你呢?”
荆屿没有回答。
她忽然想起一大早,他在紫藤花廊下抻着懒腰、刚刚睡醒的模样,顿时恍然,“你该不会又打算去花廊那里睡吧?”
荆屿略显难堪地避开了她的视线,算是默认了。
鹿时安心头发酸,说不上是什么感觉。让她在街头露宿的话,她连一天都做不到。他呢?难不成经常这样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