肚子有点饿,但不是特别饿,吃饭太麻烦,懒得找餐厅。
吃了一个蛋挞,却觉得有些腻味,便将剩余的送给了流浪汉。
走得双脚发软了,然而头脑指令失焦,滞重的身体并不想停下,于是继续迷惘而疲惫地向前游荡,穿过商铺、街道,穿过三百多年前审判了异教徒的大广场,盲目地寻找一个早已迷失的理想。
路过银行,顺便查了账,遗产利息和房租收入准时到账,数目足够适度挥霍,然而她物质欲望极低,不爱吃,不爱买,不贪玩,最近也不想要新书,想不出这些钱有什么用途,便照例把大部分都转到了母亲的户头,随她理财投资,只留下一个零头给自己。
几分钟后,她觉得就连这个零头也花不掉,又干脆用手机拿去投注,随便选了个比分押下场联赛皇马获胜。
过马路前,遇上了红灯,她乖乖停下脚步,站在原地等候。而在身体静止后,那低沉的悲哀便逐渐蚀骨噬心。
她现在已经十八岁了。
人人都道这是风华正茂好时光,她却觉得是个逼近绝望的分界线。
蒙田曾论述道,人天生的活力,品质,美德在二十岁时已经充分显露,完全可以看出将来会有多大作为了,而在这个期限内还没有充分显示自己力量的人,以后也永远不会展现出来了。
的确。兰波十九岁已是名震文坛后急流勇退的天才诗人,亚历山大十八岁已经领军歼灭了底比斯圣军,圣女贞德十九岁已是轰烈牺牲的传奇英雄,她心头的朱砂痣白月光在这个年纪也早已展露锋芒……而她呢,至今还只是个除了白云上的幻想之外一无所有的寡淡边缘人。
显然,她离报废不远了,都不知道活着有什么意义,而就这么死去又不甘心。
世人但有殊癖,终生不易,便是名士,可叹她现在对什么都提不起兴趣,少了野心,失了梦想,不再浪漫,没了情怀,活得毫无分量,不留痕迹,疏离了世界,淡漠无情,整个人轻得随时都能消散在空气里似的。
上一次热血沸腾,奋不顾身地努力做些什么,还是学西班牙语的时候,而现在,这个目标达成,她已经到了马德里,结果却没有把她带往希望的前景,而是更彻底地失去了指路的目标和微光,身上的淡漠感也直接演变成了致命的虚无感。
就连谈一次恋爱,消解少许孤独,最后都成了一场无意义的闹剧。
哀哉。
正要过马路时,芳妮忽然顿住。
——她身旁有个女孩对她做了个拉眼角的动作,把眼睛扳成一条缝,并恶意地微笑着。
这是个臭名昭著的种族歧视动作,意指嘲讽黄种人眼睛细小,性质极为恶劣。
公平地说,西班牙人多数是热情友善的,然而小比例的不友好人士也从未根绝,并且,由于对黑人说一句“nigger”的下场多半是直接进医院,那些种族主义者至少不敢当面冒犯他们,而亚裔对于种族歧视的敏感度却低得多,若向他们作出侮辱性行为,有一半甚至都不了解其中的含义,另一半则常会忍气吞声小事化了,是个安全性很高的选择,因此亚裔在明面上受歧视的经历又要明显占比更高。
而或许是“好欺负”几个字被刻在了芳妮的脸上,又或是她拘谨安静,不修边幅的书呆子形象正好迎合了那些针对亚裔的刻板标签,她来了马德里没几个月,便好几次有路人对她作出正面羞辱。
芳妮面无表情,毫无回应,那少女似乎就以为她看不懂,又对她重做了一遍拉眼角的动作。“ching chong!”
她脸色一沉,横眉怒目,猛然破口大骂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