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仅仅是因为危险的环境与远距离攻击下的被动,还有一个很重要的原因:他现在浑身是汗,格外觉得不爽。
倒不是有什么洁癖,只是单纯地厌恶这种黏腻的感觉。
两人顺着缓坡滚到麦地里,被细长的麦穗遮挡了身形。射箭者找不到他们的具体位置,暂时停了攻击。
田野上看起来风平浪静,仿佛不久前的杀机不过是他们的错觉。
然而王玠清楚地知道,藏着暗处的弓兵并没有离开。他们躲在暗处,伺机而动,只要己方露出踪迹,就会被接踵而来的箭矢扎成刺猬。
经过这一番变故,本已恢复少许血色的郭平再次白了脸。可他神容冷静,一点也看不出不适的感觉,王玠无法断定他是真的无恙,还是意志力惊人,没有在他面前表现出任何异状。
风渐起,麦穗迎风披靡。王玠俯低身体,侧耳聆听异动。
他不知道那一支十人弓兵带了多少箭矢,也不知道他们藏身在何处。那一段箭雨来得太过突然,除了箭镞射来的大致方向,他对新出现的敌人可以说是一无所知。
王玠在心底呼唤石板。
恢复成玉佩形态,悬在他腰间的石板不易觉察地抖了抖,任劳任怨地为他画出“敌方布局图”。
对着堪比幼儿园小朋友涂鸦的“杰作”,王玠沉默了半秒,凭借强大的想象力复原了敌人的真正位置。
迟则生变,正准备从麦田的另一侧冲出去,绕到敌人后背,逐个击破的王玠,冷不防的被郭平按住了手。
“且慢。”郭平隐约地咳嗽了一声,贴近王玠与他耳语。
一股药香蹿入鼻腔,王玠还来不及分辨,就被郭平的计谋吸去了全部的心神。
不远处,一个背着箭篓的高大卫兵站在一个矮坡的树后,探头探脑地眺望。
“死了吗?”
“呸。”前面一人刚刚发问,就被身边的人唾了一口,“要真这么容易死了,我们还站在这干嘛?别说把人弄死了,那三十支箭有没有在他们身上扎个洞还不好说呢。”
“还不是因为虎子、豹子他俩胆小,不敢靠近?他俩准头好,却只能拉开二石(弓的拉力)。离得这么远,箭射出去都软飘飘的,怎么可能伤到人?要是虎子他俩靠近些,说不定刚刚那顿就能把人咔嚓了。”
“谁说不是呢?”
这边的几人在怪自己的同伙,却不知道他们的同伙也对他们几个心怀怨言:怨他们行动太慢,拖累自己的节奏。
可抱怨归抱怨,谁也不敢上前查探情况。王玠与郭平大发神威的场面被高地上的他们看得一清二楚,还未正面相对,就已叫他们生出了一分胆怯。
就这么念念叨叨地等了许久,仍不见有人从麦田里出来。原先在外活动的村民早就趁乱躲进屋舍,田野上空无一人,静得有些诡异。
冷风吹得弓兵甲抖了个激灵,把脑子都清醒不少:
“他们该不会一直不出来吧?难道我们要一直在这里等下去吗?”
另一个弓兵与他对视一眼,在彼此的眼中看到了同样的不确定与惊惶。
“再看看吧。”
又等了一会儿,仍不见动静,弓兵甲忍不住道:“要不……我们就此收手?廿二队被打倒的那十个人——我们连他们是死是活都不知道,何必蹚这趟浑水?”
弓兵乙正是这支远程队的什长,他此刻烦躁地擦拭着毫无雕饰的弓柄,语气比最初多了几分不耐:“再看看。”
渐渐的,日上三竿,那一片地带仍然毫无动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