掌事太监手擎灯烛,点亮各处灯火,嘉平帝震怒的叱骂声从内殿传出来,窗下侍立的宫人瑟瑟发抖。
钱兴跪在地上,被骂得头都抬不起来。他到底是跟随嘉平帝多年的老人,知道嘉平帝的脾气,不敢分辩什么,只是泪流满面地磕头求饶。
几位内阁大臣奉召进殿,看到钱兴哭得眼泪鼻涕满脸乱淌,心中快慰,默默地站在一边幸灾乐祸。郑茂向来明哲保身,虽然和钱兴来往密切,但是没有出声相帮。
朱瑄走进内殿时,宝座前一声脆响,钱兴痛哭流涕地抽了自己一嘴巴:“小的识人不清,被刘敬那厮给蒙骗了!小的知罪!”
嘉平帝端坐在宝座上,脸色铁青,气喘如牛,怒道:“现在知罪有什么用?”
不等钱兴再说什么,厌烦地摆摆手。
两边侍立的内官会意,上前拖走钱兴。
内殿安静下来,几位内阁大臣垂手站在宝座两侧,一言不发。
嘉平帝揉了揉眉心,皱眉看着他们,目光一一从大臣脸上划过。
郑茂微微佝偻着脊背,姿态恭敬,三位尚书眼观鼻鼻观心,谁都没有吭声。
嘉平帝靠在扶手上,面露疲倦之色。
他和朝中大臣隔阂已久,亲手提拔的几个大臣软弱怕事,不关己事不张口,只知道溜须拍马,真遇上大事,根本没法倚重。平时他嫌朝臣麻烦,避而不见,现在他想让朝臣开口,朝臣却静默不言。
还是太监听话忠心。
嘉平帝看一眼立在宝座旁的罗云瑾,心中暗暗计较。
沉默中,徐甫轻咳了一声,拱手道:“圣上,如今的当务之急不是论罪。”
嘉平帝心灰意冷,淡淡地道:“宋素卿兼理河务,朕已命司礼监拟旨罢免刘敬,由他接掌新河工程。”
几位尚书对视一眼,先前曾经保举刘敬的建议直接命当地官员扣押刘敬,治他一个玩忽职守之罪,以安民心。
另外几位知道他们想先下手为强除掉刘敬,眼珠一转,慢条斯理地将曾经力保刘敬的官员名字一一报出,认为应当彻查刘敬主持工程过程中和朝臣的私人往来,不能随随便便处置刘敬。
郑茂立马变了脸色,他当初也推荐过刘敬。
眼看几位尚书说着说着又吵了起来,嘉平帝不耐烦地挥挥手:“行了,夜已深了,朕略感不适,明日再议。”
事出紧急,众人急于回去思考对策,也无心多说,躬身告退。
只有朱瑄留了下来。
嘉平帝站起身,示意他跟上自己,问:“五哥觉得应该怎么处置刘敬?”
语气平淡,仿佛在闲话家常。
朱瑄跟在嘉平帝身后,道:“儿臣觉得不应该罢免刘敬。”
左右跟随的太监眸中闪过惊诧之色。
嘉平帝也愣了一瞬,笑了笑,“你也太心慈手软了,刘敬犯此大错,难道还要留着他不成?”
朱瑄平静地道:“新河工程修筑已有数月,完工在即,大堤虽然被冲毁,但是重新修筑不难,如果罢免刘敬,接任者肯定心怀畏惧,直接放弃开凿新河,前期的工程全部付之东流。”
新河开凿确实有它的好处,那就是可以确保漕运的同时还不触犯当地世家豪绅的利益,但是总体而言弊大于利,而且后患无穷。宋素卿早就说过新河工程劳民伤财,不宜动工,嘉平帝听信刘敬的慷慨陈词,准了他的奏疏,户部也痛快地拨了银子,现在工程快完工了,因为大堤冲毁就半途而废,功亏一篑,实在可惜。
嘉平帝嗤笑:“你和宋素卿当初不是说不宜开凿新河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