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租马车行驶得缓慢,悬起的灯照不透雾气,马蹄在路上敲出嗒嗒的、几乎将要有回音的声响。
柳拉侧脸看着窗外。
雾在变得温柔,对她来说。
香甜的灰白色包裹一切,纷纷扰扰的行人车辆建筑都不复存在。召唤从四面八方席卷而来。
那可爱的熟悉的声音逐渐接近,问她,她在做什么,为什么还不去赴早就定下的约?
她在做什么?柳拉用余光扫过车里对坐的两人。
她醒来,她离开,她茫然地被劝说,她撞上了一些人,接着她不明所以地做了一些事,认同了一些东西。
“你要来见我,你应当来见我,”那声音说,伴着无数细小的和声。“你知道的,你醒来就是为了这一场约定。”
不。她不知道,柳拉想。
她不知道这一切是为了什么。
整齐地排列着的刀刃。锅下跃动的火球。填满肚子的食物。来来去去的人,和他们的话。
快乐。
这个词可能是从深渊底部浮上来的,也可能是被某片雾、某个声音送到她脑子里的。
柳拉不在乎它的来源。
此时此刻,它正正好好地摆在那里,严丝合缝地嵌进她的心,像黄油融化,糖浆流淌——那么这就是柳拉的想法没错。
柳拉眨眨眼,对着那个声音想道:“因为我现在很快乐。
“我会去见你,希望你也不会让我失望。”
马车忽然猛地向上颠了一下。
惊慌地咴咴叫着,白马腾空而起,立起的马蹄在空中乱挥,黑马抵着脚把车辕向后扯,喷着粗气。
马西亚用手撑着车厢壁坐直时,马车已经停了下来。
福尔摩斯的呼喊没有得到马车夫的回应。
“我出去看看。”他说。
“不,”柳拉抢先向车门伸出了腿,“我们必须一起下去。”
不然将看不到彼此,她想。
◇
我心里隐约明白这个自称莫里亚蒂、笑得不怀好意的男人不打算留下我的活口。他是那样坦然地把脸露给我看。
这种隐约的感觉在见到拎着淌血的刀走来,手里还捏着血肉模糊的一团东西的他的同伴时得到了确认。
茶的味道居然很好。
我又啜了一口,好像这样就能压下舌根泛出的苦味。
“白教堂附近的杀人案是你们做的吗?”
“杀人案。”
莫里亚蒂用一种戏剧般的做作的音调重复道。他又倒了一杯茶,倚在桌上把茶杯向来人推去,接过来人抛来的那团东西——我终于看清,那是颗偶尔还抽动两下的心脏。
“你怎么想,亲爱的莫兰?哦,华生,我还没有向你介绍,这是我忠心耿耿的可敬助手,塞巴斯蒂安·莫兰,他参与过阿富汗战争。”
“我很怀念。终于见到你了,‘瘸医生’,没想到是在这种情况下。白教堂的杀人案有一半是我们做的。”
莫兰的眼神像是在说我就是那个在战场上的死尸堆里扒走了他的袜子的人,而他不惜从坟墓里跑出来、拨开压在身上的战友、扯住我的脚踝,只为了告诉我他的头盔也是完好的。
说着杀人案,他眼里却没有多少恶意和杀气。
茫然的我只好继续下一个问题:另一半呢?
“另一半吗,”莫里亚蒂把他手中的心脏凑到了我的眼前。“是它的主人。我姑且算是个速度很快的侦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