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荣任老和尚百般说辞,只是不肯。普善心中不悦,言语间便不免带些现成话出来,只说君荣半年来一分钱也不曾孝敬,日子愈发难过之语。君荣心中暗恼,转念想道:“就答应了他,明日到了街上只当散心,回来便说无人肯买方子,他又如何得知?”
当下思量定了,脸上堆下笑来,假意回转,与普善商议卖那药方之事。普善见状,只当能就此打发了他。叔侄二人俱各欢喜,且斟且饮,不觉月到中天,酒食俱尽。普善要叫徒弟,喊了半天也没人应,骂了几句,只好自己收拾了下去不提。
次日,君荣直睡至红日三竿方醒,普善早过来催了数次。君荣无法,只得匆匆梳洗了,将祖传方子贴身带着,独自一人出了寺门,往那大街上去,只在城南城北闲逛,待到日落西山,他便也回寺中歇息。
如此又过数月,那一日是初一,正在节会之间。君荣一早出来,到了市衢之上,只见摆摊的、卖艺的挤满了街旁,喝酒的、听曲的坐满了窗边,一条街上车水马龙,喧颠热闹,将本已十分的富贵繁华,更热闹到十二分上去。
君荣乃羁旅之人,见此胜景,心中不觉愈增凄凉,独自一人闷闷行来,信步游去。忽听一人招呼道:“奇遇!奇遇!不意与贤弟在此相会。”抬头看时,迎面走来一位头戴纱帽,身穿葵花色圆领,粉底皂靴的乡绅,伟干修髯,目若朗星,丰神与凡人不同。
君荣认得此人是他同乡的一位财主,唤作宋志兴。正要打个招呼,忽被他一把抓住肩膊,听他低声道:“你犯下的好大事,竟敢在此抛头露面,还不快随我去!”不容分说,将君荣连拉带拽,一路穿街过巷,到了一所僻静小院之前。
宋志兴看看四下无人,上前轻轻扣门三下,门开处,出来一个穿灰衣的精壮汉子,将二人放了进去。
君荣心中此时七上八下,向宋志兴道:“宋大哥方才所言何故?往日小弟愚昧无知,若有得罪之处,但求宽恕则个。”
宋志兴笑道:“你还不知?你在扬州医死了人,官府本要发海捕文书来抓你,辛亏我认得扬州程府君,在他面前一力保下了。我知你并无别的亲故,只有一个老叔在此处出家,本意要来寻你,谁知这半年里家事冗杂,一时竟脱不开身。不成想今日这样巧遇。”
原来这宋志兴祖上也是读书人家,到了他这一辈,却不在读书上用功,专爱使枪弄棒。为人生平最讲义气,结交同辈,又视钱财如粪土,人若有难来投,倾家相助亦在所不惜,因此往来江南数省之间,名气极大。君荣幼时,家道还未中落,常随父祖出入其家,自小相识,交情最是相厚。
当下君荣感激不尽。宋志兴携了他手,一路直到书房之中。方才把门的灰衣汉子端了酒食进来,胡君荣暗地里打量,见他脸上一道狭长疤痕从额头直至下颌,唬了一跳,忙转开目光。那灰衣汉子恍若未觉,安好杯碟,便自下去了。
宋志兴端壶倒酒,两人叙过寒温,说些别后之事。问起来此缘由,宋志兴道:“愚兄到金陵,一来专为寻你,二来料理一桩生意。前几日到了城里,忽听满城都在议论通判家的长公子得了怪病,正四处寻访良医,刚好我府中便有一位出名的好医生,想着好歹也是一桩功德,便荐给了他家。岂料那林公子的病着实古怪,医生竟也束手无策。愚兄好生过意不去,怕误了病人。谁知那位通判大人着实令人心折,他家公子病的那般厉害,面上依旧无事人一般,凡是上门的医生,不论治得治不得,临去时皆温言抚慰,好生答谢,又有银钱酬谢。”
胡君荣想了想,问道“如今的这位通判,可是林侯之后,表字如海的那位?”
宋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