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册》里详细罗列了器物清单及归类说明,包括可能出现的、曾经发现过的,整整数十页——当然还有遗漏的,谁也不知道下一座墓里会随葬有什么东西。邹陨一开始想把这些稍加编程,直接添加进望舒的系统里,结果并没他想象中的简单。他发现自己被一种奇特的加密方式阻碍,很难在它清醒后再接入系统了。科技公司有自己的一套。就在邹陨想把望舒重新拆开,进一步大刀阔斧地尝试时,秦终朝制止了他。
最后还是照着训练人类的法子来。
虽然望舒的初始功能与考古发掘毫无牵涉,但它的自主学习能力惊人。仅仅一个上午,它已经可以准确无误地进行采集、分类,并且仅凭记忆就填写表格。
在发掘地球上那些非常久远的墓葬时,棺椁往往朽成了灰,墓室坍塌,器物也混入填土,需要用手铲轻轻敲,用刷子轻轻扫,一丝不苟地把东西从土里取出来。秦终朝曾经做过许多这样的工作。而火星上的这些墓太年轻了,人和东西就完好无损地躺在那儿。只需要把随葬品从棺舱里分拣出来,装进不同规格的透明塑料袋,按顺序编号,贴上标签,接着分门别类放进收纳箱中。
这工作枯燥繁琐,但望舒很快就游刃有余——所有东西都像是听到了召唤,从原地飞起来,又稳稳飞落到它手中的——它甚至没让白手套粘上一点儿灰尘。秦终朝、邹陨和苏再旦都围在一旁看她做事,像在欣赏表演。
它的确比原来那些笨拙的机器干得好,也比人类干得好。
火星上的重力大约是地球上的三分之一。但辐射长驱直入火星,轻易就能抵达地表肆虐。在进行所有的户外活动时,考古队员都必须穿戴好一整套沉重的防护服,随身携带辐射测量计,行动比地球上轻松些,但也称不上敏捷。而望舒用不着。它的外壳足够抵御火星上的日常辐射。在这儿,它就像在灌木丛里闪过的白尾鹿一样灵巧。
由于这位新队员的出色表现,秦终朝很快就决定调它到新的岗位:跟她一起解决整个墓地里最棘手的一座墓。极可能是被盗扰过的,他们在最初勘探时就注意到了异样。为此,在向下挖掘时必须仔细分辨填土和混入的堆积物,普通机器派不上大用场。
秦终朝亲自干活儿,望舒打下手,接连多日赶工,一点点把它清理了出来。
一个盗洞从正中央打到墓室,圆整、笔直,越靠近墓室顶部就越扩大,呈现出完美的锥形,精确得像是根据图纸进行了计算。棺舱敞开,除了已经被冻得硬梆梆的遗体,别无一物。有人拿走了所有的随葬品。这不是头一回,其他墓地里也出现过类似情形。显然,这颗死寂的行星上,除了他们,还有别的人在往地底下找东西。
秦终朝和望舒还没收尾,边上两人就已经进行了一番讨论。
“保守派的那帮家伙在捣乱。”邹陨的语气非常笃定,“是他们,没别的可能。”
他说的是那些不想回家,不想再浪费资源试验飞船、联络地球,一心只想待在火星上的人。这些人里包括热爱火星的生态学家,游手好闲、乐不思蜀的逍遥客,以及最极端的火星主义者。而办事处以普鸣为首的官员,则主张火星危险论,不惜一切代价也要回到地球。由此而来的诸多“大张旗鼓”、“正义凛然”的行动,都碍着保守派的眼。考古项目也在其中。
如今只是潜流暗涌,两边的纠纷都保持在可控范围之内,但所有人心里都清楚,保不准哪天就会爆发第一次火星大战。而把墓地里生出的这些猜测散播出去,无异于火上浇油。
秦终朝不打算挑起争端,一直以来都对这些受到异常盗扰的墓进行单独记录,不上报给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