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尘埃魔鬼”(dust devils),这个词指的是火星上的尘暴。从前只在火星运行到近日点附近时爆发,而今变化莫测,有时几天、几星期,有时持续数月,直至笼罩整颗行星。苏再旦外出考察时就注意到了异常,接下来的迹象越加证明了这种猜测。风里也开始夹杂着比平日更多的沙尘。
他们得趁天气还好的时候离开这里,尽快回到大峡谷的基地。
所幸这处墓地的发掘已经进行到尾声。大规模的回填工作也已开始,空地上堆积的“金字塔”正被重新埋进墓坑里。邹陨待在另一头的开阔地带,操纵机器,把棺舱切割成更易于运输的金属板。
剩下的人在抓紧时间清理最后几座墓。
打开m26时,出现了难得一见的景象:五颜六色堆得满舱,全是经过脱水处理的苔藓和花。被簇拥在中间的是位耄耋老人,男性,衣着朴素,须发皆白。整个棺舱像一块斑斓的土壤,而他静静躺在土壤的底部。
苏再旦瞧见棺舱侧面的铭牌,立刻认出了那个名字。
“这是位了不起的植物学家。”他对秦终朝说。
“我还在念书那会儿,读到过他的事迹。
“他以前是地球化工程的中坚。”
火星地球化[1],那个承载过许多梦想、却又终而夭折的庞大工程。秦终朝原本对此知之甚少,但从苏教授口中听到过很多次。人类曾经想把火星改造成像地球一样的宜居之地,工程包括一环接一环:以各种方式使火星升温,制造新的大气,引进植被并最终建立生态系统。大批科学家投身于此,到头来功亏一篑。
“《火星苔原生态》是他最出名的著作。他到死也没改变过研究方向。”
休眠火山的接连喷发,使人类对火星逐渐丧失信心。行星地质学家们最终给地球化工程判了死刑:火星已不再有宜居的可能。从那之后,火星开发就彻底转向了短期旅游、破坏性实验和竭泽而渔式的采矿业。
工程中止以后,相关的研究项目很快就被抛弃。不难猜测,这位不肯转换立场的“硬骨头”学者度过了颇为凄凉的晚景;毕生精力打了水漂,满怀壮志就此成为一场空。而为了最后葬在火星上,寄托剩下那一点儿情思,他可能花光了毕生积蓄——他们听过太多关于葬礼公司如何揽财的事。
苏再旦把自己的私人相机找了出来,想拍张照片留作纪念。
他先是鞠了躬,为这冒犯而致歉,接着举起相机后退几步,寻找合适的角度。他移动着镜头,最终却停留在望舒身上。恰好起了一阵风。
按下快门后,他把相机显示屏递给秦终朝看——被抓拍到的这一幕如此鲜活,使人想起所有关于自然风光的油画,宁静的巴比松或印象主义。
少女跪在棺舱前,就像是跪在春日的花园里侍弄花草。长发被风吹动,万花筒一样闪闪发亮的、苔藓和花的碎屑落到它的肩膀、胸脯和手臂上。而远处灰蒙蒙一片,铺成了萧条的暗色调,仿佛正是为了衬托这片荒原上唯一的明亮。
秦终朝又想起夜里,它对她说“爱”这个字。
她以极复杂的心情打量着它。那种不加矫饰的天真,雾一样浑身弥漫的温柔;还有那些最肤浅也最使人心动的地方:那身洁白无暇、近乎灼眼的肌肤,象牙一样光滑、圆润的长颈。她能想象到它将要如何爱一个人,哪怕仅仅是用它那双璀璨的眼睛朝你望一眼,望一眼,就能使世上最坚固的心脏融化。
但那就像是个梦;醒来后她们谁都没再提起过。
整个考古队也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