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阳风暴早就切断了火星上的定位系统,一个墓地在回填完毕后就难以再重新找回。这是他们在这儿的最后留念,北方平原的第三次发掘,多了位新成员。
望舒站在中间,是唯独没穿防护服的一个,纤细身体好似飘摇着,又像芦苇一样挺立。它的五官那么柔和、舒展,就像从来没停止过微笑。秦终朝也在快门声响起的刹那扬起嘴角,笑得像个真正的年轻姑娘。邹陨和苏再旦各站两边,同样神采奕奕。背后是绵延起伏、一望无尽的赤色沙丘。
是为了拍照而笑,但仿佛真正开心了起来,就这样一瞬间的、凝固住的快乐。秦终朝把照片用普通纸张打印出来,连同望舒跪在棺舱前的那张,裁剪好,一起贴在了“落日号”的驾驶座上方。
“落日号”是望舒给这辆火星车起的名字。在秦终朝某次一如既往透过车前窗观赏落日时,这个词突然从望舒的嘴里蹦出来。在此之前他们只是称呼“大车”和“小车”,偶尔邹陨也称呼型号。现在则可以说,“去落日号休息吧”,落日号,有种充满荒凉感的浪漫。这个名字就此被默认下来。邹陨也起了玩心,把另外一辆叫“杀人鲸”——可怜的苏教授被这突如其来的叫法吓了一跳。
按照惯例,考古队要在结束这天开一次庆功宴,火星上的“篝火晚会”,从下午开始,一直持续到夜间。
邹陨已经把“火星帐篷”支了起来,这是一种简易式的小型穹顶[2],直径五米的半球体,足够容纳十人以内的活动,需要躬身进入。穹壁透明,抬头就能看到天空。帐篷跟火星车相连接,可以供氧并保持稳定气压,也能抵挡普通强度的辐射。但为了防止意外,在其中仍然得穿着防护服,头盔和手套则可以脱下。
望舒暂时留在了外面。连接在杀人鲸号尾部的火化炉还在工作。按照修改过的《火星环境保护法》,所有遗体都必须经过火化,从墓葬里挖出来的也不例外:就在原地挨个焚烧,留下的骨灰会被带走,埋进基地的新墓园。
这会儿由望舒负责照看机器、运送遗体和装取骨灰。等待的中途,它就俯靠在墓地边沿的台阶上。后背的太阳能电池板被缓缓打开,羽翼似的向两侧伸展。太阳已经很低了,但还能接收到最后一点余晖。
秦终朝负责用电烤炉制作食物。她在地球上考古时学会了这门手艺,在山野里工作,就不得不照料自己的饮食。这是她的拿手活儿,常常给整个队加餐。在这儿做的不如过去好,因为调味品稀缺,火星上培育出的香料少得可怜。
新鲜补给差不多见底,烤的是最易保存的食物:土豆、萝卜、甘薯,还有用试管肉做的火腿罐头。再加上邹陨从基地里弄到的一整箱啤酒:乌托邦平原出产,酿自太空大麦和真正的地下冰川。忍耐到发掘结束才舍得开。
餐后是漫无目的的长谈。
苏再旦会和秦终朝探讨一些跨专业的问题。他对传统考古学的兴趣十分浓厚,年轻时尤其爱看科教频道的纪录片。而考古学和地质学有许多重叠的领域,他们的讨论相当广泛,从已经过时的碳十四测年法,到地层的叠压和打破,再到类型学方法的可靠性。还有那个流产的地球化工程。
邹陨通常不参与这些过分严肃的话题。他躺在折叠椅上,喝自己的酒,自得其乐。等到苏再旦和秦终朝的长谈告一段落,他就开始说那段百说不厌的笑话:他因为名字谐音而受冷遇,被从航天部门赶出来的事。
“谁能想到,名里有个‘陨’字,就不能造飞船。现在是几世纪?可能算原始社会,毕竟这是在火星上。”
而秦终朝会跟他谈起文字学,向他描述甲骨文和金文里的陨字。
邹陨没指望说这些能把秦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