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逗乐。事实上,他也没再为那些事耿耿于怀。每次谈起,他只是想听秦队长再多说一次,说他的名字有典故和来由,说跟他有关的漂亮话:“有陨自天”、“星陨如雨”、“儒有不陨获于贫贱”……这是秦终朝显得最健谈的时候,有时他也沉浸其中,回不过神来。
“你瞧,咱们都是不受欢迎的人,但刚好聚在一块儿。”
苏再旦叹气,想起自己反复发作的癔症。
“往好的地方想,这里是火星,多少人羡慕不来。”
邹陨效仿硬汉的做派,拍了拍苏再旦的肩膀,像在安抚孩子。他有点儿醉了,忘了眼前的人比他要大上十几岁。他们都沉默了一会儿,或许都在想那位植物学家:一辈子研究怎么让火星变成绿色,结果到死了才能躺着登上火星。最后是秦终朝开口:
“至少,火星上的夏天很长。”
像在做总结陈词。说这话时她难得带上了一点儿笑意。其他人也开始笑,接着举起酒瓶碰杯。
她在儿时曾读到过某位日本作家的书[3],书里写:“夏天不到三个月就过去,实在令人惋惜。真想求它至少持续半年。”而这个浪漫愿望在火星上得以实现;没有蝉鸣、暴雨和翠绿植物,但夏天始终是夏天。有那么一刻,这些美妙的念头能让人忘掉自己被困孤岛的厄运。
而地球,地球只剩下一个小小的、迷惘的光点。
苏再旦拿起了他的吉他,面板和背侧板都是絮状纹理的枫木,因保养得当而发光,被他抱在怀里,在宽大防护服的映衬下显得小巧。他像握住绸缎一样轻轻地握住琴颈,逡巡片刻后才按稳和弦,用另一只手拨动起来。起初还有些磕绊,节奏也不那么贴合。从第二遍开始,他弹得越来越流利,把歌词也跟着唱了出来。
天色刚好暗下去,望舒从外面走进帐篷,惊起一阵轻微的气流扰动。它也加入了聆听的行列,但只是独自站在门口。秦终朝没有出声,在狭窄的折叠椅上挪出了一半的位子。在那晚以后她们第一次对视。望舒走过来,紧挨在她身边坐下。它的手臂有一刹那碰到了她的,隔着那么厚的布料,掠过一道细小闪电般的灼热,几乎微不可察。
可能是从这不经意的触碰而来,也可能是从这曲子而来。
苏再旦唱的是他在夏普山营地听到过的小调,是同样被困在火星的一位观光客写出来的。各种语言的版本都在这片土地上流传。旋律里有种轻快的哀伤。他的嗓音像被夜晚的风刀打磨过,那些句子像是随着每个人的呼吸而旋转。透明帐篷里充满了火光和回声。他在唱:
“蓝色落日,蓝色落日,让人心碎的蓝色,让人心碎的落日。”
“请让我死在蓝色的落日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