烟雾弥漫的池水边,身形削瘦的李易宁浑身轻颤。
滴水形成的漫天雨幕没有半滴落到这个被汗水湿透的少年身上,从钟乳石上低落到撞击地面,每滴落水泾渭分明,即使密集骤速如倾盆大雨,依旧点点单独滴落。密密麻麻的滴水,如无数柄飞剑,虽无剑气,却形成了一个滔天剑阵,浩浩荡荡的剑意从天而降,如气势磅礴的山岳直直压到李易宁身上!
地面之上望不到头的重重怪石林,起初看起来杂乱无章,现如今终于是呈现出了强烈的簇拥而来之势,深含“山来就我”之韵意,他虽然对堪舆之术一知半解,却也明白此处必是布置了堪舆“聚运”这一类的术法,磅礴醇厚的大地之势与空中万道剑意暗暗呼应。
势富则彰,势穷则绌。
感觉自己像是处于巨大旋窝中的一叶浮萍的李易宁大气都不敢出一口,凡俗中“人争一口气,佛争一炷香”的说法在修行者眼中却是别有深意,无关力量、修为境界,纯粹与心智有关。
按照他最浅显的了解,大概可以说成是某种心理暗示,气歇则势衰,若真是变成如此,日后修炼之途可能会千难万难,小则心魔恒生,大则心头再难生不平之意。
修炼之人遇不平则鸣,能否一鸣惊人还两说,但若连鸣不平的勇气都没有,何以与天地产生共鸣?
扛过日后修炼一片坦途,百尺竿头更进一步;抗不过,恐怕连此生终将无缘紫府境!
心智砥砺比剑道砥砺凶险千万倍,就算是那些隐修无数年的大能之辈都不敢轻易碰触。
降魔者先降自心,心伏则群邪退听;驭横者先驭心气,气平则外横不侵。
富者多惜财,贵者多惜命。更别提那些凡人眼中的陆地神仙,举手可搬山断水,天地变色,言出可定凡俗万千蝼蚁之生死。可就是这些凌驾于芸芸众生之上修炼大能之辈,也许就没有那些一言不合就拔刀相向的匹夫活得那么畅快。
万物均为刍狗,谁羡慕谁,只有天知道。
脸色苍白的李易宁脖间青筋乍现,削瘦的身躯不停颤抖,吃力握成双拳的双拳中指甲几乎是捏入了掌心之内,紧咬的牙关渗出了丝丝血迹,唯有清秀的双目依旧清明一片,也许只有伏牛坡坡底下埋的那一堆满是牙印的木块,才最清楚这个少年的心智坚韧到何种程度。
一刻钟。
两刻钟。
……
时间缓缓流逝,少年的眼神几乎到了涣散的边缘,却依旧清明不改。
池水幻化而成的男子,原本不食人间烟火的那双丹凤眼终于是有了些许变化,想起了不知多少年前的那个小书生。
兵烟四起的年代,饿殍遍野的大地。
荒野中的一座古庙,不知失修了多少年,庙东的墙壁都已倒塌了大半,就连原本高高在上的菩萨石像都横倒于长满荒草的古庙之中,观看众生的慈悲脸以最难看的姿势亲吻着这个悲苦的大地,似乎在无言控诉着这个灭佛的时代。
残垣佛像的身侧,斜靠着一个面相雅致的白衣汉子,汉子印堂出的那颗圆痣异常显眼,脸色微微苍白,一双幽泉一般的丹凤眼正好奇看着破庙中央火堆边的衣衫褴褛孩童。
夜色浓浓,庙外寒鸦悲鸣阵阵。
乞丐一般的孩童扯了扯身上破旧不看的灰色小棉袄,脏兮兮的右手食指放入嘴中沾了沾口水,继续缓缓翻开左手上的那本有些发黄的线装书。
孩童年纪大概六七岁,当然,如此食不果腹的年代,兴许真实年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