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了良久,才有单寒的声线传出来,无情无绪道:“今儿立政殿议政,左昭仪跟前太监来回禀,说昭仪娘娘凤体违和,请皇上垂询。”
她一听心下便了然,已经数不清是第几回了,女人有时候就是喜欢争那些无谓的名头。
太子的生母恭皇后过世六年,中宫之位一直悬空。皇上宠幸左昭仪,却不肯松口封她为后。昭仪距后位一步之遥,可这一步千山万水似的,怎么都迈不过去。那么如何在臣工和皇子面前自显身份呢?无非是叫皇帝放下手头的政务,去她的凤雏宫嘘寒问暖。圣眷不衰,传出去何等风光,时候久了,足以和先后并驾齐驱。
“主子不便前往,臣明儿去凤雏宫,替主子问娘娘安。”
榻上的人长长嗯了声,“还有驸马遇刺的案子,暇龄公主闹着要结案,不能拖下去了。回头你再跑一趟控戎司,给个大伙儿都听得过去的名目,暂时把案子撤了吧。”
这回她却没应,只枯着眉头不言声。
太子终是察觉了,放下文书坐了起来。
头顶宫灯高悬,紫檀炕几边缘的雕花泛出乌沉沉的光,他垂手搭着几面,骨节如玉,又冷又冽。
“怎么?”
她咬了咬牙,“臣愚见,这时候不应当撤案。”
“为什么?”
“驸马高仰山死于内宅,暇龄公主不问死因急于结案。公主是左昭仪所出,而左昭仪这阵子正为登上后位四处活动……”
那双骄矜的眼睛终于笑起来,语气里也浮起纵容的味道,“照这么看来,这案子眼下确实不该撤。非但不能撤,还得严查,是么?”
她说是,“请主子再宽限两日。”
榻上的人沉吟片刻,长出了一口气,“也罢,反正敷衍得够久了,不差这三五日。”那只手慢慢抬起来,换了个缱绻的声口,呼猫引狗似的招了一下,“星河,过来。”
星河听了莞尔,“我来办案子,不能忌讳那些。这院儿既然出过事,为什么不叫封起来?”
嬷嬷是个多嘴多舌的人,絮叨着:“原是要封的,不是案子还没结吗。况且一个地方久不住人,没鬼且招鬼呢,我们主子下了令,越性儿叫几个嬷儿进来看屋子。”
她听完长长哦了声,复又看了眼才举步前行,“到底屋子脏了,让人进来住,心里不怕么?”
嬷嬷囫囵一笑,“咱们这号人,哪讲究这个!主子让干什么就干什么。”
她点了点头,“倒也是的。好在有二爷照应,府门里还不算冷清。”
这回嬷嬷再不顺嘴闲扯了,只是提醒她过门槛,留神脚底下,径直引进了公主的院子里。
星河抬眼看,毕竟是帝王家的女儿,就算自立门户,该享受的待遇仍旧一点都不降低。公主府的正殿和王府一样,都是银安殿的等级,连同后面用来起居的院落,廊檐底下也有高规格的和玺彩画。这样寒冷的时节,即便万物萧条,公主府依旧红墙碧瓦鲜亮异常。大到殿顶琉璃瓦,小到径旁鹅卵石,没有一处不是精雕细琢。
大概为了彰显公主的优雅,抑或是高二爷往来可以避人耳目,回廊外侧密密悬挂着檀香帘,从远处观望,里头什么情形一样都看不真周。难怪那几个千户夜探公主府,没能深挖出类似“小叔子夜半慰寡嫂”之类的桥段。星河记得上回来时这帘子还没有,入了冬的天气装竹帘,真没有欲盖弥彰的意思么?
再往前,将要到廊下时,里面侍奉的女官迎了出来。卷起帘子,嘴上热络着:“宿大人来了?我们主子等您半天了,快请进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