庭院中乌泱泱地跪了一大帮人,都是宫内侍奉的婢女内侍,听着黛兰站在檐下横眉竖目地训话,大气都不敢喘。
宫里消磨了半生,彼时的烂漫一点点研碎在岁月里,未及叹息便烟消云散,到如今阖宫宫人都得敬一声“黛兰姑姑”,只那一副尖牙利嘴一直不曾生疏了。
“莫要因为娘娘平日里待你们宽厚,便忘了宫规严肃。”她在一干人前踱步,低眸审视他们的神色。
“我在这坤极宫当差的年头比你们年纪都长,眼里揉不得一点儿沙子。自己站出来交代清楚娘娘或能从轻处置,”黛兰冷声说至此处顿了顿,“若是教我揪出到底是哪个眼窝子这么浅,直接扭送到慎刑司去。”
苏鸢在屋内梳妆,听着外头的响动,问道:“外头怎么了?”
画棠一面替她绾发,一面回道:“陛下赏的那串七宝手串找不到了,娘娘镇日把玩却未带出过坤极宫,黛兰说指定是坤极宫出了内贼,将人都拘来盘问呢。”
七宝指的是碧玺、砗磲、翡翠、琥珀、玛瑙、珍珠、珊瑚七样,用的皆是万里挑一的胚料,磨成细腻圆润的珠子,串成手串,举国再找不出第二串的。
“这事儿叫玉竹管吧,黛兰性子急,说话又刁些,难为了其他无辜受累的人不说,容易招得底下人怨恨。”苏鸢透过那面菱花镜看着身后的画棠,神色淡淡的。
画棠还未应声,黛兰已气呼呼推了门进来,到苏鸢跟前福过身,“那干小蹄子嘴紧得很,不肯认,奴婢讨娘娘个示下,是否要请内务府过来挨个搜检。”
画棠笑她,“你这要将人剥皮剃骨的气势往那儿一戳,比慎刑司都可怖,换作我也不敢认的。”
黛兰掀起眼皮瞪她一眼,“你还打趣我,今日敢偷主子的东西,明儿个还指不定做出什么大逆不道的事情来,姑息不得的。”
苏鸢侧首含笑道:“内务府让玉竹去就行了,你今日出宫,替我打听一个人。”
“娘娘吩咐。”
“九门提督李修远府上的一个侍妾,引来太常寺卿许迁觊觎、教李修远大打出手的那个。”七宝手串虽贵重,丢了也无大碍,苏鸢耿耿于怀的始终是那一双似曾相识的清寒的眸子,如何都记不起几时见过,如鲠在喉的不安。
黛兰福身道:“奴婢省得了,这便去。”
黛兰折身出去没多久,李愿便进来了,轻车熟路地扎个千儿,“奴才给娘娘请安。”
借着镜子,苏鸢含笑打量画棠簪在自己发间的绿玉凝华拧金丝簪,“李公公来得急,可是陛下有口谕?”
李愿哈腰道:“娘娘聪敏,陛下请娘娘过勤政殿去。”
卯正时分了,天还未亮透,灰白晦暗的颜色笼着皇城,皇后凤驾前提灯的宫婢剪开意犹未尽的夜色,向勤政殿逶迤而去。
苏鸢倚在步辇上,抚着膝头的错金手炉,“昨夜陛下几时歇下的?”
李愿跟在步辇一侧,追着答道:“昨个儿保和殿的筵席本就散得晚,陛下回寝宫途上听了昭华公主落水的事儿又往咸福宫去了一趟,回来又同敏咚尔议了许久的事,一宿未眠。”
“昭华落水了?”苏鸢心上一紧,轻扣手炉的指尖顿住。
李愿连忙解释道:“娘娘宽心,敏咚尔救得及时,并无大碍,陛下不忍惊扰娘娘,就没往坤极宫传信儿。”
苏鸢静了许久,缓缓道:“无碍便好。”
勤政殿,一宿未眠的安凌陌看着案上的奏表愁眉紧锁。
年关近了,自前两日起便开始歇朝,只是大大小小的政务依旧冗杂,由朝堂象笏变成案上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