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行浩浩荡荡的车马不知走了多久,至今还未出城,到崇安寺约摸还得半个时辰,苏鸢恹恹搁下流苏帘子,支颐道:“去叫李修远走快些。”
今年崇安寺祈福,皇后同陈淑妃一同前去,安凌陌便特意派遣了护卫宫城的九门提督李修远随行,天子对陈淑妃用心可见一斑。宫人揣摩圣心,天子十五年未册新妃,陈淑妃却得陛下青睐,其来日恩宠必不下当年的沐妃。
马车在崇安寺山门前停住,苏鸢下了马车,由着画棠扶着仰首望去——八百四十二道石阶,几乎将一座巍峨恢宏的皇家庙宇捧至云巅,置身事外,俯瞰苍生。
依礼制,后妃需得一步一步踏上这八百余道石阶,方显为国祈运、为民祈福之诚。
两列执戟的侍卫护卫两侧,李修远大马金刀地走在前头,万夫莫开。
长安寂寂今何有?废市荒街麦苗秀。采樵斫尽杏园花,修寨诛残御沟柳。
内库烧为锦绣灰,天街踏尽公卿骨!
苏鸢同陈皎姝一道上山,脑中翻来覆去只有这么几句生灵涂炭的句子,挤得旁的事都无法细想,只裙角虔诚地摩挲过一方又一方的石阶,惹了尘埃。
山中幽静,比城中略冷些,道路两侧松木长青,东风一过,听得见松涛声。
山中隐约有笛声,清冽寒凉,分花拂柳地传来,苏鸢微微一怔,听这琴音,倒似是故人。
陈皎姝轻声赞一句:“好清越的笛声,吟笛之人不知是怎样的雅士。”
“清越婉转,却隐有锋芒,暗伏杀机,恐怕不是超然物外的雅士。”苏鸢步子停住,环望一周,尽是苍翠的松枝,随风摇曳着深深浅浅的碧色。
苏鸢回眸,发现走在前头的李修远已顿住回身看着她,隔了三五阶台阶,居高临下。
“娘娘不必忧心,今日随行士卒皆是百里挑一,臣一定竭力护卫两位娘娘周全。”
他是白净面皮,狭长的眸子,唇角隐约一抹笑意,低眉说话时,莫名显出三分阴鸷来,一身熠熠生辉的明光铠都遮不住。
苏鸢神色漠然,淡声道:“走吧。”
崇安寺始建于太祖年间,寺前横匾是太祖亲题,百年古刹,历久弥新。
住持同一众僧人候在寺外,见着苏鸢,不紧不慢地上前,双手合十道:“贫僧远安,及寺中僧人一百七十六人恭迎皇后凤驾。”
苏鸢还礼,“大师是方外之人,不必多礼。”
远安神情祥和,略一侧身,摆手道:“请。”
苏鸢颔首,一面提步往寺内去,一面低声同身侧的陈皎姝道:“这是崇安寺的住持,打理寺务三十余年,精通佛理。”
殿内一座三丈高的金漆佛像下已备好了蒲团,说是祈福,便是跪坐在蒲团上念经敲木鱼,年年相似,穷极无聊。
直到晚间戌时,跪了足有四五个时辰,腿麻得没了知觉。
寺中一处厢房,苏鸢倚坐在一张柳木椅上,黛兰替她揉腿,一面碎碎念,“年年都是如此,娘娘是千金之躯,陛下都舍不得教娘娘跪拜行礼的,偏在这儿遭罪。吃斋念佛真若管用,哪里还需陛下日理万机、将士舍命厮杀。”
庭前月色皎净,一霎凝霜华,镂穿窗纸,徐徐渗入一室烛火中。
苏鸢闭目,揉着太阳穴,“毕竟是祖宗家法,不可不遵,”忽又想起隔壁的陈皎姝来,打发黛兰道,“陈淑妃初次来崇安寺,身子又弱,方才瞧着脸色不大好,你去看看。”
黛兰应了一声,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