怕有一天真的会忘了那个人的样子。
他还记得自己唯一一次险些失控,那还是在东篱时,他从外面回来,看见那个人睡在竹榻上,蜷缩成小小的一团,双手护在隆起的肚子上,弓起身子保护着未出世的孩子。
她在睡梦中也微微皱着眉,连被子已经滑落在地都不知道。那时王玄之心中一软,上前想要帮她盖好被子,俯下身子时,便刚好看见她带着一层薄汗的面颊和紧抿的双唇,红润中透着虚弱的苍白。像有只小手在他心弦上轻轻拨了一下,他鬼使神差地低下头去,凑近她的双唇,想要浅浅地印下一吻。
他的动作,停留在距她只有一寸的地方,已经近得闻得到她呼吸间的芬芳,但他却强迫自己停住。他问自己,你允诺过要像欣赏一处花开、一次雪落那样欣赏她,无论她能否用同样的情意回报,难道现在要反悔么?
就在这刹那的犹豫间,榻上的人已经醒过来,带着倦意呢喃地叫了一声“大哥”。
微凉的夜风吹散了袅袅青烟,他满心的水火煎熬都释然了,他的承诺永远不会变,只要她万事宽心、四时安好,他的心便也会纯净欢喜。
王玄之起身吹熄烛火,抱着那柄油纸伞走到榻上,合衣躺下。宽大的衣袖从睡榻两侧垂到地上,明月清辉从窗外洒进来,给他乌黑的发间染上了一层白霜。
“妙儿,”他合上双眼,把油纸伞紧紧搂在胸前,口中喃喃自语,“如果你今晚有空,能不能……来跟我说几句话,或者……转过头来让我看你一眼?我……很想你……”
黑暗中好像忽然现出一束光亮,油纸伞上的背影,宛若鲜活地出现在他紧闭的眼前,穿着鹅黄衣裙的少女缓缓转过头来,对着他盈盈微笑。
他的唇心满意足地翘起,眼角却有一滴泪滑进发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