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年的秋天,在这样的悲凉里倏忽过去了。仿佛伸手去挽,一抹抹的,从指缝里悠悠滑走,滑去的时候,连手指的缝隙间都带着冰冷干涸的落叶的那份苦涩,我想,我应该不会再那么难过了。
下午,酷暑退去后,秋日一点凉意初萌,最是让人睡得安宁。伴着偶至的凉风,我正在窗下榻上和衣午睡。
半暖半凉的风慵懒无力地拂过,外头的阳光隔着树影斑驳洒下,有若有似无的凉意。我半醒半眠着,听见外头有隐隐约约的说话声。缓缓张开眼来,懒懒唤道:“月心——”
这个时候,月心应当在外头翻晒着冬天的棉袄衣裳,她应声进来,“王妃,是宫里来人了。”
我顿时睡意全无,抿一抿鬓发起身,道:“有什么事吗?让我进来。”我坐直了身子,看着珠帘外一个青涩的影子躬着身子走了进来:“给王妃请安。”
“你是谁?”我抚了抚指尖,片刻冰凉,让我幡然醒悟,我想躲,想离开那纷争的皇宫,可是无论我在哪里,总会有人再次将我拉近那万丈深渊里,我突然发现,我大概是逃不掉了!或许眼前这个小內监的到来便是个开始。
宫内有人还记得我。
“奴才是高晗公公的徒弟万喜,在延禄宫当差。”他偷偷的抬眼瞧了我一眼,只是一眼罢了,有深深的低下头去。
高晗?高晗是个明事的主。
“公公他有什么事吗?”
万喜苦着脸道:“宫里头的消息,皇上抱恙,紧赶着叫王爷皇子入宫侍疾去了。这一病仿佛还不轻。”
我淡淡“哦”了一句,道:“知道了。”
万喜挠一挠头,道:“师傅让奴才告诉王妃,这后宫里空缺还需要个主事的。前朝只有辰王在,可”
我心头微微触动,自然懂得高晗的好言相劝,让我进宫,口中只漠然道:“宫中不是还有贤妃吗?”
“是,可是乱了,都乱了!”阿晋忧心忡忡道:“连分封在外的的皇子们都回来了!瞧样子,皇上这回真真病的不轻!宫里的妃子们瞧皇上真模样,还不是各自求保,乱成一团糟了。”
我默默转头,望向窗外。秋日里的阳光优雅而繁密,那些从树叶的缝隙之间斑斑点点的洒落而下,带着缕缕透明绿色的味道。
我轻轻道:“贤妃呢?”
万喜摇了摇头,“贤妃娘娘早也不管后宫之事了,闭了宫门,不见任何访客。”万喜苦着脸,说罢打了个千儿告辞。
我自然晓得皇上的身子骨还能撑多久,皇子们归来,无疑等待的是他一死,这皇位的何去何从。我感到薄凉,那宫里,究竟有多少人会为皇上而感到真正的悲痛?
月心手指绕着衣上丝绦,沉吟片刻,道:“宫中乱成这样了,王妃不回去么?”说罢敛衽为礼,一鞠到底。
再抬起头时,或许我眼中已莹然有光,轻声道:“月心,去送送万喜吧。”
我漫步走出门外,时值十月初,偶尔风过,麦浪起伏如黄海生波,汹涌叠嶂如潮起潮落,亦仿佛我心头无尽的心事与哀愁欣慰。无限心事又翻涌了起来——
我望着长安城的方向,家门之痛和对仇敌的恨意尖锐如针,嫦氏一族没落到此,人人无还击之力,我怎么能心平气和去面对他。
我于是极力隐忍,因万喜的话,而重被掀起的沉郁之痛依旧新鲜而血迹淋漓。我极力忍耐着,把心底的痛和恨隐忍成一根尖锐的刺,深深扎进血肉,只待来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