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籍略略思考了片刻道:“藩台大人过奖,河务之事学生谈不精深,只是读书读得多了,拾前人牙慧偶有所得而已,比不大人曾亲治黄河。”
“维桢何以言此,那份治河疏我也曾见过,与当今治河颇有裨益,这是一门绝学。你能有此见识,亦足见抱负不凡。”冯敏功被张籍恭维的很是舒服,捻须一笑又换了个话题问:“维桢,我看你那策论中对漕运见解颇深,金殿你也回答过陛下之问,那除却河运海运之利弊,你对这漕运一事又有何看法?”
这一问,张籍不敢随便回答,和刚才的河务事不同,张籍也能勉强说参与过治河。
但这漕运牵连颇多,面前的老者又是曾主持漕运衙门的人物,对其中优劣弊端知之甚详,这次他还又指定不许说谈海运这一点,取巧的法子也没了。若是粗略的说几点,如果拿来唬那些不知天下之事的普通官员,还算绰绰有余但这些在冯敏功面前就显得不够了。
当然其他的方略策论不是没有,但是大多有些激进,张籍又不知道冯敏功是持何种态度,是故他出言不能不慎重,一时间竟是有些语塞。
“不忙,维桢可细细想想,老夫也有心一听,你我老少共论互为补益一番,也是见美事。”冯敏功笑着端起茶盏,轻轻吹了吹那螺旋漂浮的茶尖嫩芽品味起其中滋味来。
闻言张籍倒是也不急了,略想一下,记起了几篇名臣丘浚,霍韬论漕运的文章,便借题发挥道:
“记得论前几年的情势:霍詹事前议役山东、河南丁夫数万,疏浚淤沙以通运。然沙随水下,旋浚旋淤如今漕运之事,学生单以其水运论之,窃以为漕运之弊在于其与大河相交,若逢大河泛滥,顷刻糜烂数百里,运河河道也为之所淤塞,此弊常有,不可不早图之!”
张籍思想一阵后,终于巧妙的避开了尖锐问题,从运河黄河的关系入手剖析了一番,毕竟现在还不到碰触大多数人利益的时候。
冯敏功闻言频频点头,虽未有赞许之言,但神色间深有所思,可见得对张籍的见解也是相当重视。
“不可不早图之……但这黄河泛滥时有发生,几百里运河皆在其中,如此倒要请教,如何及早绸缪?”
如此这是问到对付漕运河道淤塞疏浚的策略。以冯敏功主持过漕运和治河的经历,如今更兼山东布政使,漕与河皆同其有关,因而这一问既非论学,更非闲谈而张籍的意见,亦就很可能成为改良漕运法与治河法策略的参考。
张籍听到此话忽然惊喜地发现,一夕之间,自己已由布衣升斗小民而参与庙堂大计,顿有顾盼自豪之感。但想起古人垂诫:“一言兴邦,一言丧邦”,亦不免戒慎恐惧,不敢率尔陈词。
于是,他先应一声:“是!”然后凝神细想了片刻,徐徐答道:
“河以北诸水,皆会于衡、漳、恒、卫。以出于冀河以南诸水,皆会于汴、泗、涡、淮,出于徐,则龙门而东、大水之入河者少也。入河之水少,而北不侵卫,南不侵淮,河得安行中道而东出于兖,故千年而无决溢之患也。有漕以来,惟务疏凿之便,不见其害。自隋开皇中,引谷洛水达于河,又引河通于淮海,人以为百世之利矣,然而河遂南入于淮也,则隋炀之为也……”
稍作停顿后张籍又道:“……当在今东平之境,而迩年张秋之决,亦复近之。假令寻禹故迹,即会通废矣,是会通成而河乃不入于卫,必入于淮,不复得有中道也,则仲晖之为也。故曰:漕能使河坏也。然则漕不可不用,既如此当用今潘大人之冲沙法,束河攻沙缓解其淤积,另外还当整备海运以求不时之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