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不烈人心自烈。”
燕丹一笑,又为樊於期满上了一盅,“老舅不必急,你的大仇也是燕丹的仇,秦王……我们早晚会除。”
樊於期念起嬴政,依旧是恨得牙痒痒。满门,全府上下三十多人啊,都被那人一声令下全部凌迟处死!
他驰骋沙场多年,毫不在惜微末人命。直到命运的铡刀真真切切地落在他身旁,他才突然发觉人的体温是热的,鲜血是腥的。死了便是死了。
销尽烛芯,再也没有黎明。
他紧紧捏着手中青铜杯尊,眸里冽过些许肃杀之意。
“若找不到可刺秦者,让老子去也行!嬴政小儿的头颅,我早已想一刀剜下!”
燕丹抬手制止,“老舅,不急。”他摇了摇头,“我已有了一人人选,只是还不知该如何相寻。”
“何人?”
“荆轲,你可听说过?”
樊於期一愣,“你说的荆轲,莫不是田光身边的那个荆卿?”
燕丹睁大眼,显然是没想到他苦寻之人竟就近在眼前。
“你再说一遍,谁的身边?”
“田光啊。”樊於期两眼瞪得像铜铃,“燕国鼎鼎有名的隐士豪侠,你身为太子难道不知?!”
燕丹急忙调整呼吸,点了点头,“我自是知的,只是没想荆轲竟和他有联系。”
樊於期捋着胡子笑了一笑,笑声浑厚,“那荆卿啊,说来也是个奇人物。和屠狗之辈、击筑之人相交,整日在燕市上饮酒,喝得酩酊大醉,他朋友击筑,他就和着拍子在市上唱歌,一边唱一边哭,浑然不怕被人看笑话哈哈哈!荆卿此人虽说是酒徒,不过为人稳重,嗜读书,游历诸国时也多与当地贤士豪杰德高望重之人相交,我去找田光那会儿,他也说是看荆卿这人不凡,这才乐意结交。”
燕丹显然来了兴趣,“哦?那老舅可否为我引荐一番?”
樊於期摸着胡子思索了一番,“田光是吾友,荆卿如今暂居在田光处,你若想找他,还是先问问田光为好。”
燕丹起身,拱手作揖,赫然一副礼贤下士的敬肃模样。
“既如此,就麻烦老舅带路了!”
燕丹恐怕永远不会忘记他见到荆轲的那一日。
庭中佳木茂发,百花争枝。他从田光屋里出来,看见的便是庭中一人剑袖飘动,磊然清逸地舞着剑,剑影如风,无形无踪,人眼未及枝头便已一阵簌簌,飘落了不少绿得出油的嫩叶来。
荆轲一袭粗布衣裳,披了件黑色披风,玄英般的披风随着身姿扬起又飘落,就像是暗魅中的幻影,蹁跹翻飞着蝶翼。
燕丹倚着长柱,两眼放光拍手叫好,“好!这一招使得漂亮!”
荆轲一怔,剑尖一顿收回了锋利之势停罢动作。他转身看着燕丹,一身暗纹锦袍华雍显贵,脚踩的落云靴更是攒珠镶玉,一看便是狐裘权贵的名公巨卿。
他心头一噔,疑虑暗生,却还是朝燕丹抱拳行了一礼。垂下头的面庞容貌俊朗眼角落了颗泪痣。
“阁下是……?”
燕丹踏下石阶走近,在庭竹森森清风环抱中,朝荆轲也恭恭谨谨行了一礼。
“在下燕丹。”
荆轲猛地抬起头来,“燕、燕太子丹?!”
燕丹含笑,“正是。”
那人瞧着有些呼吸发乱,显然没想堂堂燕国太子会找上门来,一时显得有些局促。燕丹瞧着他神色,心底觉得有趣。樊於期说此人喜好市头饮酒作乐,可又说此人稳重沉着,这本身就截然相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