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早已与田光谈妥,如今只消荆轲答应,刺秦一事便算成了。
念及此,燕丹笑意越发深幽,衬着他那面庞看起来似在老谋深算。
“丹常闻天将降大任于不朽。不知荆兄可否有兴趣……成为这不朽?”
荆轲眸底似乎划过一道光,握着剑柄的手亦是捏紧了半分。似乎连剑锋都在跃跃欲试,带着收敛隐起的凌厉之势。
“太子的意思是?”
燕丹挑着笑俯身让路,“你我进去说罢。”
内室里,荆轲甫一坐稳,燕丹就离开座位朝他以头叩地,叩罢起身,回至团垫上,长跽端坐,以示郑重。
“如今秦王贪利天下,而永不餍足。韩王今被俘获,韩土被其全部占领,南攻楚国北逼赵国,赵国无能,臣服于他,灾难随之必会降临于燕国头上。燕国贫弱,久为战争所扰,如今哪怕集结调动全部力量,恐怕也挡不过秦军一年。”
他说着,拳头捏紧,垂下了眼。就如同英雄迟暮惜其不成的悲哉之士。
大厦将倾,无奈九死也不得一线转机。
“诸侯畏秦,如今赵又落得苟延喘息,无人敢提倡合纵攻秦。为救燕,在下有一私策。以重利,诱重人,如曹沫劫持齐桓公,胁迫嬴政归还侵占的所有土地,发誓十年内再不东出,如此是最上之策;倘若不行,就趁势击杀他!”燕丹眯起了眼,如同捕食的鹰隼,“哪怕击杀不了,可秦国出了乱子,上下有隙,我等六国也可趁此机会联合起来,结盟抵御暴秦,挽救国家危亡。如今正逢乱世,在下始终不知把这使命交托给谁,直到遇上了荆卿。还望君……能考虑考虑此事。”
荆轲一笑,眉眼间带着风发意气,“我还当什么,这有何难?我早就听闻暴秦恶名,若要刺秦,也正是我辈扬名万里仗义之举!不过……”
他顿了一顿,呷了口茶酒,眸光半皴。
“只是现在到秦国去,没有让秦王信我的东西,如此便难以接近。我听闻秦王对督亢之地垂涎已久。还有那樊於期樊大将军,秦王悬赏黄金千斤、封邑万户来要他的脑袋。若果真能得到樊将军的脑袋和燕国督亢的地图献给秦王……”荆轲摸了摸下巴,“秦王定会对我放下戒心,如此行刺一事才算可行。”
没想燕丹直接沉了脸,“督亢我可与父王商量。可只有樊於期,他不行。”
荆轲不曾预料到,睁大了两眼。“太子若果真心系大业……”
燕丹抬手,制住了他接下去的话,胸膛一时起伏显然心思翻涌。
他喉口似滚过磨粒的石子,腥涩得很。
“他是我丈人。”
那人的女儿,正是他的结发之妻,他日夜相伴同床共枕的燕国太子妃。
荆轲沉默了,他所求,不过侠士成名罢了。为此,他早已坎坷失意许多年岁。
他拱了拱手,抬头瞧着燕丹似是试探。
“我听闻樊将军也对秦怀恨已久,倘若真能刺杀秦王,他也不一定不愿……”他话语一顿,接了下去,带着玉石般的坚决之意。“太子若为难,不如由我去开口。由我来说,或许一切会好些。”
燕丹寂寂坐着。荆轲所说的,他不是没考虑过。嬴政有多想要樊於期的脑袋,他也知道。可燕樊……
他闭上眼,终是一手抚面低低惘叹了声。将心头千浪死死压了下去。
“罢……为了大业。那便听你的吧。”
那时的燕丹还想不了未来。
他为了燕国的存亡,不得不舍弃许多东西。无论是旁人的骨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