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在朝臣满座人声喧哗之时,一声尖细高响盖过了殿内所有声音,每个人都静了下来,屏着呼吸鸦雀无声。
“秦王到——!”
嬴政戴着冕旒高冠,身着宽袍玄衣金乌袖,玉带上缀满了绿松石,容色肃穆沉缓踱步尽显泱泱之风赫赫威仪。
他入座抬手,勾起一笑,冲淡了少许五官深刻的凌厉冷艳,“不必拘束,此次宴会尽兴便可。继续奏乐吧。”
台下妙舞清歌鸾笙凤吹,又开始热闹了起来。而嬴政就把着盏,淡笑着看着底下的人,笑意浮在眼底,浅薄如水,却未入心。
他偶然一瞥至赵高身侧的林渊,目光隐含探究,却装作不着意地收了回去,远看来依旧是那副漫不经心的模样。
而坐在他下首右侧的正是赵姬,旁立着素人,面色苍白寡淡。
至于左侧则是向来君臣无隙侍奉周全的丞相王绾,神情如松烟孤墨,淡漠依旧。
“燕使者,荆轲、秦舞阳到!——”
荆轲与秦舞阳正是在殿中歌舞最热闹的时候被宫人引进来的,原本盛烈气氛被那一声尖喊彻底打破,在交头接耳的细碎声中絮絮低语。
林渊更是彻底呆住,手中木筷夹着的肉沫都啪嗒一声掉了下来,落在红木食案上。
荆轲?说要来的那个燕国使者,竟然是荆轲???
这大发了,不会是要图穷匕见刺杀秦王吧?
他手一抖,赵高看在眼里,不由一问,“怎么了?”
林渊哆嗦了下摇摇头,一时心头大乱,不知该如何应对。
而此时,嬴政早已目光一亮走下了台阶,灼灼地看着荆轲手捧木盒上那用朱绸红布裹盖之物,笑了声,“荆卿可是让寡人好等啊!”
荆轲向他弯身行礼,抬起头来时面目却是出乎嬴政意料的俊逸清朗。
“为了这份大礼,王上几年都等过来了,又何差这一时呢?”
他微微一笑,半跪在地,上托举起手中木盒,“大秦叛将樊於期的头颅!我荆轲在此代燕呈上,王上可要查验看看?”
嬴政一手微颤地挑起那朱绸红布,瞧了底下之物一眼,哪怕竭力保持镇定神情,呼吸却还是溃散大乱。
他收回手,闭上眼盖住眸底所有涌动心绪,半晌大笑了笑,“好!好!好!不枉寡人等这几多年!”
他走回了座上高位,挥袖震声,“来人!给二位壮士赐座赐酒!”
荆轲手中木盒被宫人接过,得了空朝嬴政拱手做了一揖,笑意浅浅,“王上,先别急,还有我燕国地图呢。”
嬴政一笑点头,“瞧寡人差点忘了,你们呈上来吧。”
那燕国地图,绘的正是“督亢”这座城池的全部。荆轲作为正使,拿的是樊於期的首级,秦舞阳身为副使,捧的正是燕国督亢的地图匣子。照理这时秦舞阳该上前进献,却不料为何,走到殿前台阶时他的脚步突然停了下来,脸色突变瑟瑟发抖,旁边的大臣瞧着一嘴一舌议论纷纷。
荆轲没想这燕丹派来做助手的秦舞阳竟会在关键时候掉链子,勉力镇住了心神,回头朝秦舞阳笑笑,接过他手中地图匣子,然后上前谢罪鞠了一躬。
“还望王上见谅!我等不过是北方藩属蛮夷之地的粗鄙之人,这位秦兄不曾见过王上这般真龙天子,所以才会临场打颤。还望王上能够宽恕于他。”
坐在一旁的魏缭瞧着,面色有些怪异,不知是察觉到了什么。
就在这时嬴政一声朗笑打破了他的沉思,“无碍,把地图呈上来罢!”